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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病房的过程，比林烬预想的更加艰难。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左肩的伤口不再仅仅是疼痛，而是化作了一种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钝性灼烧感。更可怕的是那种源自神经深处的麻痹与失控，“蚀骨”的毒性如同无形的潮水，正在一寸寸淹没他的意志堤坝。 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闪烁的黑点，耳中的嗡鸣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尖锐嘶响，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穿刺他的鼓膜。他甚至需要花费额外的精力，去控制自己右手的动作，避免它在不经意间出现不受控制的颤抖。 当他终于凭借记忆和残存的本能，沿着原路翻回三楼病房窗口时，身体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他几乎是摔进房间的，撞倒了窗边的一把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林烬！” 早已在病房内焦急等待的陈国华和负责接应的秦风手下队员立刻冲了上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触手一片冰凉，他的作战服已被冷汗彻底浸透，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他靠在队员身上，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浅薄，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快！扶他躺下！”陈国华声音发颤，快速检查着他的瞳孔和生命体征。 林烬任由他们摆布，将自己放平在病床上。重新连接上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瞬间跳出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警报——心率极快而不规则，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体温偏低。 陈国华立刻为他注射了强心剂和提升血氧的药物，并接上了高流量吸氧。忙乱中，他看了一眼林烬带来的便携存储设备，急切地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林烬闭着眼，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 陈国华立刻将设备交给那名队员：“快！送给秦队长！最高优先级破解！” 队员接过设备，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林烬，重重一点头，迅速离去。 病房里只剩下陈国华和林烬。仪器规律的警报声显得格外刺耳。 陈国华看着林烬那副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老眼中充满了痛惜和无力感。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血液分析仪，再次抽取了林烬的血液样本进行快速检测。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陈国华看着屏幕上那几项关键酶活性和代谢产物的数值曲线，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拿着报告单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林……林先生……”他的声音干涩，“毒素……毒素的代谢浓度……比上次检测时……飙升了将近三倍！而且……而且出现了新的神经毒性代谢物……这……这表示毒素已经开始攻击中枢神经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监测仪上林烬那极不稳定的生命体征数据，声音带着绝望：“按照这个速度和趋势……恐怕……恐怕撑不过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 这个冰冷的数字，如同最终判决，重重砸在寂静的病房里。 林烬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陈国华说的不过是明天的天气预报。只有他搭在床边、那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泄露了他并非全无感知。 四十八小时。 解毒剂依旧渺茫。 从“邮差”和那个俘虏嘴里撬出线索，再顺藤摸瓜找到“教授”或者更高层，获取解毒剂……这个过程，别说四十八小时，四十八天都未必够。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陈国华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作为一个科学家，他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解决问题，但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他看着病床上那个沉默的男人，这个一次次将苏晚晴、将他、将所有人从绝境中拉回来的男人，此刻却要因为一种阴毒的毒素，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陨落。 这不公平！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苏晚晴冲了进来。她显然是接到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头发有些凌乱，甚至连外套都只是随意地搭在手臂上。当她看到病床上林烬那副生机迅速流逝的模样，看到监测仪上那些刺眼的红色数字和陈国华那绝望的神情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他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目光死死锁在林烬脸上，仿佛想从他平静的表象下，看出一点点虚假的痕迹。 陈国华抬起头，看着苏晚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出那个残酷的结论。 倒是林烬，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有些涣散，需要努力聚焦，才能看清站在门口、那个脸色比他还要苍白的女人。 “没事。”他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气音，却依旧试图维持着那该死的平静。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苏晚晴强装的镇定。 “没事！”她几步冲到床边，看着他那双失去了往日锐利、只剩下疲惫和涣散的眼睛，看着他青紫色的嘴唇，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这叫没事！林烬！你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她抓住他冰凉的手，那触感让她心慌意乱。“陈博士！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国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艰涩地开口：“毒素……爆发性加剧……攻击了中枢神经……可能……可能只剩下不到两天时间了……” 苏晚晴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她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不到两天……这个消息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恶意收购、任何舆论风暴都要可怕千百倍！ 她低下头，看着林烬那双依旧平静，却仿佛已经看到了生命尽头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惧、心痛和不甘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一定有办法！陈博士！世界这么大，一定有解毒的办法！不管花多少钱，动用多少资源！一定要救他！” 陈国华看着近乎失控的苏晚晴，又看了一眼床上沉默接受一切的林烬，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不想救可是…… “苏总……‘蚀骨’是‘方舟’的秘密武器，解毒剂必然被严格掌控。时间……时间太紧了……”他无力地说道。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厉芒：“那就去找！去找‘邮差’！去找‘教授’！把他们挖地三尺找出来！秦队长呢！把线索给他！让他动用所有力量！”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就在这时，林烬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力道很轻，几乎只是搭在上面，但那冰凉的触感和这细微的动作，却奇异地让苏晚晴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看着她，目光依旧涣散，却努力传达着某种信息。 “别……做傻事。”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太了解她了。在极端情绪下，她可能会为了救他，做出不理智的、甚至危及她自身和星璨的决定。这是他绝不允许看到的。 苏晚晴读懂了他眼中的阻止。泪水更加汹涌地流出，她用力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驱散那份死亡的寒意。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 林烬看着她布满泪水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为他而生的痛苦，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不知道。 面对这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侵蚀，所有的计谋、所有的武力，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毒已入膏肓。 死神，这一次，似乎真的扼住了他的咽喉。 病房内，只剩下苏晚晴压抑的哭泣声，和陈国华沉重的叹息。 以及监测仪上，那持续不断、宣告着生命倒计时的、冰冷的滴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