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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将城市的天际线渲染成一片模糊的暗蓝色。星璨大厦如同一柄沉默的巨剑，矗立在渐起的霓虹之中。顶层医疗区内，灯光被刻意调暗，营造出一种适合“重症患者”休养的静谧氛围。 林烬平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胸膛的起伏微弱而规律，完美符合监测仪上那些精心编排的“衰竭”数据。但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的意识却如同潜行的猎豹，高度集中。 他在进行一项极其危险且精密的“内部勘探”。 自从那次诡异的“假死”与复苏后，他就能隐约感觉到，体内除了尚未完全清除的“蚀骨”残留和左肩的枪伤，似乎还存在着某些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自身的“异物感”。这种感觉并非持续存在，而是像深海中的暗流，偶尔在肌肉纤维的深处、或者某条神经束的旁侧，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协调的涟漪。 他怀疑，除了那个已经被发现并“失效”的皮下信标，“夜莺”或者“方舟”可能还在他体内植入了别的、功能未知的东西。也许是备用的追踪器，也许是……其他类型的“保险装置”。 他不能依赖陈国华的设备进行大规模扫描，那会立刻暴露他的真实状态。他只能依靠自己那被千锤百炼过的、近乎野兽般的本体感觉，去一寸寸地“扫描”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他需要将意识沉入到近乎冥想的状态，屏蔽掉伤口的钝痛和身体的疲惫，去捕捉那些比蛛丝还要细微的异常。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他的注意力首先集中在躯干和四肢的主要肌肉群。意识如同无形的探针，缓缓扫过胸大肌、腹直肌、股四头肌……感受着肌肉束在放松状态下那均匀的张力。没有异常。 接着是关节和骨骼连接处。肩关节（除了受伤的左肩）、肘关节、膝关节……意识仔细体会着关节囊和韧带的感觉。依旧没有发现。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难道只是错觉或者是“蚀骨”对神经感知造成的残留影响 不。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危险的绝对敏锐。 他将注意力转向更深处，那些包裹着重要脏器的区域，以及……脊柱附近复杂的神经丛。 意识沿着脊椎缓缓下行。颈椎……胸椎……当他的“内在视线”抵达腰椎第三节与第四节之间的区域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与周围组织格格不入的“滞涩感”，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微弱电火花，骤然被他捕捉到！ 那里！ 他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停滞，所有的精神瞬间聚焦于那个点！ 那不是疼痛，也不是明显的异物感，而是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嵌入在深层筋膜与神经根之间、几乎与周围组织融为一体的、微小的“结节”。它太小了，位置太深了，如果不是他这种近乎自虐式的、由内而外的细致感知，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而且，这个“结节”似乎处于一种极其低功耗的“休眠”状态，几乎没有散发任何生物电信号或热源，完美地避开了常规检测。 这到底是什么第二个信标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林烬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夜莺”的手段，果然一层接着一层，阴险而周密。 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心跳和呼吸的频率都维持着之前的“衰弱”模式。他只是将那个“结节”的精确位置和感觉，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 这是一个潜在的炸弹。不知道触发条件，不知道具体功能。 但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在关键时刻，可以用来误导甚至反击的机会。 他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精神，重新将意识回归到对身体表面的控制，维持着那副虚弱不堪的假象。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晴走了进来。她似乎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身上还穿着一套剪裁利落的深蓝色晚礼服，外面随意披着一件羊绒披肩。妆容精致，但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走到床边，静静地看了林烬一会儿。目光在他苍白平静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了他搭在床边、那只因为“肌肉萎缩”而显得格外瘦削的手上。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去握他的手，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复杂。 “我刚见了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亚洲的代理人。”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他们对城北项目很感兴趣，愿意提供一笔数额惊人的长期低息贷款，条件是要绝对控股权和核心技术共享。” 她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丝略带嘲讽的弧度：“我没答应。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商业合作，背后可能也藏着某些人的影子。‘教授’的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还长。” 林烬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沉睡。 苏晚晴并不在意，继续低声说着：“陈博士那边，对‘蚀骨’毒素的分析还是没有突破性进展。那种逆转……无法复制。他说，你的身体像个黑箱，进去的是致命的毒素，出来的却是……奇迹。”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距离感。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次次刷新着她对“人类”这个词的认知。他的强大，他的隐忍，他的冷酷，以及那匪夷所思的、从死亡边缘挣脱的能力……都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难以靠近的敬畏。 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由鲜血、秘密和超越常理的经历构筑的厚壁。 “内部筛查有结果了。”她换了个话题，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赵启明和刘雯的账户确实被盗用了，对方很狡猾，没留下直接证据。但我让人盯住了所有可能与‘创世纪’遗产相关的物理存储点和访问通道。” 她看着林烬，仿佛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在计划什么。但我知道，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病床上一直毫无动静的林烬，搭在床边的那只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下点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快如电光石火。 但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他的苏晚晴，脚步猛地一顿！ 她霍然回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烬的手！那只手依旧无力地搭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她的心脏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不是完全无意识的！他听到了！他在回应！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却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那层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冷的厚壁！ 他没有对她封闭一切！他还在！那个强大的、可怕的，却也让她无比依赖的男人，他的意志依然清醒地存在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苏晚晴的心头——有震惊，有后怕，有释然，更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尖锐的酸楚。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快步离开了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林烬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如寒潭。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个细微的动作，是他权衡之后，故意露出的破绽。 他需要让她知道，他并非全然被动。他需要她继续保持警惕，甚至……在某些时候，配合他的步调。 信任是奢侈的，但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有限的、基于利益的默契，同样坚固。 他重新闭上眼，将意识再次沉入体内，聚焦于腰椎附近那个新发现的、“休眠”的“结节”。 体内的隐患，外部的强敌，身边若即若离的盟友…… 局面依旧错综复杂。 但裂痕已经出现。 无论是他体内的，还是他与苏晚晴之间的。 而这些裂痕，或许正是光得以照进来的地方。 夜色渐深。 蛰伏的猎手，与成长起来的守护者，在无声的默契中，各自磨砺着锋芒。 等待着，最终图穷匕见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