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就知道捏我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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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刚忙完，地里的活儿松快了些，谢霄就把目光投向了云州那几条坑坑洼洼、能把人骨头颠散架的主官道。要富先修路，这话搁哪儿都不过时。 城西通往黑山县的主道上，热闹得跟开了锅似的。衙役们吆喝着指挥，征调来的民夫们挥汗如雨，挖路基的挖路基，抬石头的抬石头。 几处关键的路段，谢霄让人运来了新东西——一堆灰扑扑的粉末（简易水泥）和筛好的细沙、碎石。 “都仔细着点！按大人说的比例，灰、沙、石子拌匀了再加水！铺平了拿木夯砸实诚！”工头扯着嗓子喊。 林晏戴着顶大草帽，兴冲冲地跟在谢霄身边，美其名曰“监工”。他好奇地看着民夫们把那灰粉、沙子、石子倒在一起搅拌，尘土飞扬，弥漫得跟下了雾似的。 “咳咳咳！噗！”一阵风吹过，裹着水泥灰的尘土兜头盖脸扑了林晏一身。他赶紧捂住口鼻，还是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白净的小脸上瞬间蒙了一层灰，像个掉进面缸的小花猫。 谢霄眉头微蹙，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尘土飞扬的中心地带拽了出来，拉到路边临时搭的简易凉棚底下。凉棚里好歹空气干净些。 “坐这儿。”谢霄语气不容置疑，顺手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 “谢兄，我没事！我能帮忙看着他们拌料！”林晏还想挣扎，被谢霄按着肩膀坐在了条凳上。 “老实待着。”谢霄说着，用湿布仔细地擦掉林晏脸上、眉毛上、头发上的灰土。 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很认真。 擦完了，手指习惯性地捏了捏林晏的后脖颈，带着点警告的力道，“别添乱。” 林晏缩了缩脖子，感受着那熟悉的“命门”被掌控，瞬间蔫了，乖乖坐在凉棚里，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工地，小声嘟囔：“…就知道捏我脖子…” …… 州衙后院的“秘密工坊”又冒起了浓烟。 这次不是熬肥皂，也不是烧染料，而是在鼓捣一堆灰白色的石头（石灰石）和一种叫“长石”的粉末。谢霄让人砌了个小型的窑炉，亲自盯着火候。 林晏在凉棚里坐不住，又溜达了过来，远远站着看。只见窑炉的火口烧得通红，几个工匠轮番拉着大风箱，呼呼作响。折腾了大半天，窑门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工匠用铁钩子扒拉出窑里烧熔的东西。不是晶莹剔透的琉璃，而是一坨坨绿乎乎、半透明、里面还裹着不少气泡的粘稠物体，倒在石板上冷却后，变成了疙疙瘩瘩、颜色浑浊的“绿石头”。 “就…就这”林晏凑近看了看，大失所望。 他想象中的琉璃，是像宫里赏玩的那种，剔透无瑕，能映出人影的宝贝。眼前这些绿疙瘩，跟河滩上捡的石头没啥区别，顶多颜色怪点。 他同情地看向旁边站着的谢霄，觉得谢兄这次肯定很受打击。他踮起脚，拍了拍谢霄沾着灰的胳膊（没敢拍肩膀），用一种安慰小孩子的语气说：“谢兄，没事儿啊！一次不成很正常！不就是几块绿石头嘛！在我心里，你弄出来的肥皂、肥田粉，还有那‘歪脖子犁’，都顶顶厉害！这琉璃…烧不成就不烧了呗！咱不差这一样！” 谢霄正蹲下身，用铁钳夹起一块冷却的“绿石头”，对着光仔细查看里面的气泡分布和浑浊度。 听到林晏这煞有介事的安慰，他侧过头，看着少年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生怕他难过的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放下铁钳，伸出手，带着窑灰的手指在林晏白嫩的小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留下两道灰印子。 “想多了。”谢霄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半点沮丧，“火候和配料比例还需调整。” 说完，他不再理会林晏，转身又去和工匠讨论起来，指着那块绿石头比划着什么。 林晏捂着自己被捏出灰印子的脸，看着谢霄专注的侧影，眨巴眨巴眼。好吧，看来谢兄不需要安慰，心理强大得很。 …… 新路在修，工坊的“净衣皂”和茜草染的粗布也渐渐打开了销路，价钱又便宜，抢了不少城里老字号杂货铺和布行的生意。州衙里开始听到些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城西老刘家的杂货铺，这两天一个买皂角的都没有了！” “可不是嘛！张记布庄的掌柜，脸都绿了！他那染坊染的粗布，颜色又暗又爱掉色，哪比得上州衙工坊染的鲜亮” “哼，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等着瞧吧，有人要坐不住了…” 这些话也传到了林晏耳朵里。他撇撇嘴，不以为然：“自己东西不好，怪谁谢兄弄的东西又好又便宜，老百姓喜欢，有什么错” 他只当是些酸话，没往心里去。 谢霄却敏锐得多。他很快发现，修路那边，原本答应供应的石料，突然变得“紧缺”起来，运送也拖拖拉拉。 工坊需要的皂荚果荚，收购价被几家商行联手抬高了，送货也时常“延误”。更有人在市井间散布谣言： “听说了吗那新修的路用的灰粉，是用死人骨头磨的！邪性得很！” “州衙那染坊染的布，颜色那么鲜亮，肯定加了有毒的东西！穿身上要烂皮的！” 这些小动作虽然琐碎，但像苍蝇一样烦人，阻碍着进度，动摇着人心。谢霄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每日处理公务，巡查工地，去工坊指导。 暗地里，却吩咐陈师爷和几个心腹衙役，留意着这几家商行和背后可能牵涉的人，不动声色地收集着证据。 …… 这天下午，林晏闲着没事，又溜达到了西城的工坊。 他特别喜欢看那些熬好的肥皂液倒进模具里，慢慢凝固成型的过程，觉得像变戏法。 他蹲在工坊院子里，看工匠们把新一批凝固脱模的肥皂块切割、码放整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木碱味。 看完肥皂，天色有点晚了。林晏拍拍衣服上的灰，哼着小曲儿，抄近路往州衙走。这条小巷子比较僻静，平时人就不多。 刚走到巷子中间，前面突然闪出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抱着胳膊，堵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眼神不怀好意地在林晏白净的脸上和身上溜来溜去。 “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哥儿长得可真水灵！一个人走这么偏的道儿，不怕遇上坏人啊”疤脸男阴阳怪气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林晏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住。他强自镇定，挺直腰板，板起小脸呵斥：“放肆！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的赶紧让开！” “哎哟！还挺横！”旁边一个瘦高个嬉皮笑脸地凑近一步，“管你是谁家的小少爷，到了咱哥几个的地盘，就得懂规矩！陪哥几个乐呵乐呵”说着，竟伸手想往林晏脸上摸！ 林晏又惊又怒，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猛地后退一步，躲开那只脏手，厉声道：“大胆！我是州衙林晏！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他一边说，一边手摸向腰间，想掏那块证明身份的玉佩。 “州衙的”疤脸男嗤笑一声，眼神更加凶狠，“吓唬谁呢老子今天动的就是州衙的人！” 三人狞笑着围拢上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林晏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脸色发白，手心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想喊救命，可这偏僻巷子… 就在那疤脸男的手即将抓住林晏衣襟的瞬间—— “住手！” 一声冰冷的、带着雷霆之怒的断喝，如同冰锥般刺破空气，在巷口炸响！ 三个地痞猛地回头。只见巷口不知何时已站了几个人！为首一人，青袍玉带，身形挺拔，正是谢霄！他身后跟着两名按着腰刀的衙役。 谢霄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平日里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锁在三个地痞身上，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疤脸男三人被谢霄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下意识就想跑。 “拿下！”谢霄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两名衙役如猛虎般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三个吓破胆的地痞踹翻在地，反剪双手捆了个结实。 危机解除，林晏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后怕和委屈瞬间涌了上来。他眼眶一红，想也没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头就扑进了几步外谢霄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那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衣襟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谢兄…”声音带着哭腔，闷闷的。 谢霄的身体在他扑上来时僵硬了一瞬。他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发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眼底翻涌的冰寒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汹涌。 他抬起手臂，紧紧环住林晏的背，将他整个人护在怀里，隔绝了那三个地痞惊恐的视线。那力道大得让林晏有些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没事了。”谢霄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头顶，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却又蕴含着尚未爆发的雷霆，“我在。” …… 州衙昏暗的刑房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可能是以前留下的）。三个地痞被捆得像粽子似的丢在地上，抖如筛糠。 谢霄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烛火在他冷峻的侧脸上跳动，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没有用刑具，甚至没有大声呵斥。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缓慢地扫过地上三人。 “谁指使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 疤脸男还想嘴硬：“没…没人指使…小的们就是…就是看那小公子长得俊…想…想逗逗…” “逗逗”谢霄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刺向疤脸男，“酉时三刻，城南‘福顺’赌坊后门，你收了东街‘永昌’粮行赵掌柜家管事的三两银子。原话是：‘吓唬吓唬那姓林的小子，别真伤着，让他以后少往西城工坊跑。’” 他说的分毫不差，连时间地点人物金额都清清楚楚！ 疤脸男瞬间面无人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仿佛见了鬼！另外两个同伙也吓得瘫软在地。 谢霄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另一个瘦高个：“张老四，你上个月初七在城西拐走刘寡妇家八岁女儿，卖给了过路的行商，得了五两银子。那女孩现在被卖到了邻县‘春香楼’。” 瘦高个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了一片：“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说！我全说！是赵管事！是永昌粮行的赵管事指使的！他说吓唬吓唬林公子就行…小的们不敢真动手啊大人！” 谢霄的目光又扫向最后一人，那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整个刑房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林晏被谢霄安置在刑房外间，隔着门帘缝隙，他看到了谢霄审讯的全过程。 那平静话语下透出的冰冷杀意，那洞悉一切、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锐利眼神，还有那种掌控全局、翻手间碾碎对方所有侥幸的压迫感……都让林晏感到一种陌生的心悸。 这样的谢兄，强大得令人畏惧，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他心跳莫名地加速。 谢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看地上瘫软的三人，起身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周身那股慑人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让外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滞。 林晏看着他走出来，下意识地迎上去一步，小脸上还带着刚才受惊的苍白和后怕。 谢霄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捏后脖颈，而是直接握住了林晏微凉的手。 那手掌宽大、温暖，带着一层薄茧，却异常有力，将林晏的手整个包裹住。 他低头看着林晏的眼睛，眼神深邃，方才的冰寒已敛去大半，但那份沉凝的力量感依旧清晰可辨。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强大力量，“有我在。” 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四个字的重量，瞬间驱散了林晏心头最后一丝阴霾和陌生感。 他用力回握住谢霄的手，点了点头，小声却清晰地应道：“嗯！” 他知道，无论面对什么，只要谢兄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而那永昌粮行的赵掌柜…林晏心里的小人儿磨了磨牙，谢兄肯定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