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有你在，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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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像是突然被人用浓墨泼过，原本还算明亮的午后，迅速阴沉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海面，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那沉甸甸的湿意。 风开始变得不对劲，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咸腥的舒爽海风，而是带着一种尖锐的呼啸，一阵紧过一阵，刮得人脸皮生疼。 林晏原本正趴在船舷边，看几只海豚在船头嬉戏。 察觉到天色骤变和风的异样，他有些不安地直起身，望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 那里，一道明显的、黑黢黢的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过来，像一张巨大的、不祥的幕布。 “呜呜，那边……” 他刚开口，就被一声尖锐的铜锣声打断！ “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响彻甲板，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慌。 老水手们脸色瞬间变了，原本还算松弛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风暴来了！快！各就各位！” 大副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狂风中显得有些破碎。 谢霄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高高的舵楼前，雨水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肩头。 他面色沉凝如铁，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起来的甲板，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风噪，清晰地传达到每个角落： “降主帆！只留尾帆保持航向！” “加固所有活动物品！” “所有人！固定好自己！非令不得出舱！” “调整航向，左满舵！迎浪！” 他的指令一条接一条，简洁、清晰、不容置疑。仿佛一颗定心丸，让慌乱的水手们迅速找到了主心骨。 众人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在瓢泼大雨和越来越猛烈的狂风中奋力搏斗。 攀上桅杆降帆的身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加固货物的号子声与风的怒号、浪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惊心动魄的交响。 --- 林晏被一个水手几乎是半推半搡地送回了舱室。 “砰”的一声，厚重的舱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部分喧嚣，但那可怕的声响和震动却更加清晰地传了进来。 船体开始剧烈地颠簸摇晃，不再是之前那种有规律的起伏，而是毫无章法的、疯狂的抛掷和扭动！ 时而猛地向上抬起，像是要被巨浪抛向天空，时而又狠狠砸落，震得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咣当！” 桌上没固定好的茶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瓣。林晏自己也站立不稳，踉跄着扑到床边，死死抓住固定在船板上的床柱。 外面是地狱般的景象。 透过小小的舷窗，他看到的不再是蓝色的海，而是墨黑色的、如同山峦一样压过来的巨浪！ 浪头狠狠拍打在船身上，发出雷霆般的巨响，海水像瀑布一样从舷窗上方浇灌下来，瞬间模糊了视线。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林晏小脸煞白，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听着外面水手们声嘶力竭的呼喊、风浪的咆哮、以及船体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松开床柱，跌跌撞撞地想往门口冲。 他怕，但他更怕谢霄一个人在外面面对这一切！ 他要去帮忙！ 哪怕只是递条绳子！ 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栓，舱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 挟带着一股咸湿冰冷的风雨，谢霄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下颌不断滴落。 他看到林晏伸手要开门的动作，眉头瞬间拧紧，二话不说，伸手精准地捏住他的后脖颈，力道不轻，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把人往回一带！ “回去！老实待着！” 谢霄的声音被风雨声盖过一半，但那份严厉和不容置疑清晰可辨。 他迅速扫了一眼舱内，确认没有危险物品松动。 林晏被那一下捏得脖子一缩，那点冲动瞬间被掐灭。 他看着谢霄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水痕，眼神却锐利如刀，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他瘪瘪嘴，没再坚持，乖乖退回到床边。 谢霄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命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他没时间多说，只留下一句“锁好门，抓紧固定物！”，便再次转身，冲入了门外那片狂暴的天地中。 舱门被重重关上，落锁声清晰传来。 林晏蜷缩在床角，用被子裹住自己，双手死死抓住床头的栏杆。 每一次船体剧烈的倾斜和撞击，都让他心脏骤停。 他听着外面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声响，感受着身下这艘巨船仿佛随时会解体的颤抖，小脸吓得没了血色，牙齿都在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舱门再次被猛地拉开！ 谢霄又一次冲了进来，这次他看起来更狼狈，衣袍下摆沾满了海水和不知名的污渍，呼吸有些急促。 他几乎是扑到床边，一把将缩成一团的林晏连人带被子紧紧搂进怀里！ 那怀抱冰冷、潮湿，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 谢霄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带着风雨的寒意和一种斩钉截铁的沉稳，“抱紧我！船很坚固！我们能挺过去！” 林晏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立刻伸出双臂，死死环抱住谢霄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湿透的、带着海腥味的胸膛。 冰冷的布料贴着脸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咚…… 那心跳声，像战鼓，又像最安神的乐章，奇异地压过了外面所有的恐怖声响。 巨大的恐惧感依旧存在，但一种更深层的、名为“依赖”和“信任”的情绪，如同暖流，从两人紧密相贴的地方蔓延开来，驱散了部分寒意。 谢霄就这样抱着他，靠在舱壁上，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开一部分颠簸。 他不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抵着林晏的发顶。 风暴还在疯狂地嘶吼，船体依旧在巨浪中艰难挣扎。 但在这个狭小、昏暗、颠簸不堪的舱室里，林晏紧紧闭着眼，听着耳边那沉稳的心跳，闻着谢霄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无论外面是狂风暴雨，还是龙潭虎穴，无论这船是要沉了，还是能闯过去……他都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 漫长的黑夜终于在风浪渐息中熬了过去。 当第一缕微弱的曙光，顽强地穿透厚厚的云层，透过那被海水冲刷得模糊的舷窗照射进来时，咆哮了一整夜的风浪，终于变成了疲惫的喘息。 船体的摇晃变得平缓了许多，那种令人心悸的撕裂感消失了。 外面不再有惊涛拍岸的巨响，只剩下海浪有节奏的哗哗声，以及一些零星的、劫后余生的呼喊和忙碌的脚步声。 谢霄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林晏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或许是累极了，或许是心神耗尽。 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小脸苍白，但睡颜却意外的安宁，双手还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谢霄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推开门走了出去。 甲板上一片狼藉。 到处是散落的绳索、破碎的木桶、以及来不及固定而被海浪卷走物品后留下的空位。 水手们正在忙碌地清理、检查船体损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闯过鬼门关后的庆幸和振奋。 看到谢霄出来，众人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 “大人！主桅有些裂纹，但不碍事！船体完好！” 大副上前汇报，声音嘶哑却带着兴奋。 谢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破损的帆索和忙碌的人群： “清点损失，尽快修复。统计伤亡。” “是！” 林晏被甲板上的动静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舱内不再那么颠簸，阳光透过舷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 他披上外衣，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舱门。 眼前的一切让他怔住了。 湛蓝的天空如同被水洗过一样纯净，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海面，波光粼粼。 海水是那种深邃而温柔的蓝，与昨夜那墨黑咆哮的恶魔判若两物。 如果不是甲板上尚未清理完毕的狼藉，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咸湿和破损木头的气味，他几乎要以为那场风暴只是一场噩梦。 他走到船舷边，扶着还有些湿漉漉的栏杆，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海风。 看着这一望无际、恢复了平静的海洋，他心中充满了对大自然狂暴力量的敬畏，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庆幸。 谢霄检查完船况，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怕吗” 谢霄看着远方，轻声问。 林晏转过头，看着谢霄被朝阳勾勒出的侧脸，那上面还有未干的细小水珠。 他用力摇了摇头，伸手抓住谢霄的手，紧紧握住。 “不怕。” 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有你在，就不怕。”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昨夜的恐惧和绝望，仿佛都随着那场风暴，被深深埋藏在了浩瀚的海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