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上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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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宝九年，上巳节。 春和景明，万物复苏。 皇帝的车驾，没有去金明池与民同乐，而是浩浩荡荡，一路向西，往洛阳而去。 赵匡胤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情难得轻松。 这次西行洛阳，名义上是祭祀先祖，实际上他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边关的战报，还有赵光义那件事……让他心力交瘁。 他需要透透气。 开封城太闷了，这皇帝做的也太孤家寡人了。 洛阳，是他起家的地方，也是他心中的故都。回到这里，能让他想起当年金戈铁马，快意恩仇的岁月。 车队行至洛阳城外，在一处山道上稍作歇息。 赵匡胤下了龙辇，信步走到一棵古松下，眺望远处的千年古都。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飘渺的笑意。 “陛下，别来无恙。” 赵匡胤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手持拂尘的道士，正含笑看着他。 道士鹤发童颜，眼神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是他！ 赵匡胤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 当年，他还是个落魄的禁军军官，在街头闲逛时，就是这个道士拦住他，断言他日后必登九五之尊。 他当时只当是个笑话，自己一个破乱户，怎么敢妄想那个尊位。 可没想到一语成谶！自己慢慢发家，先做了殿前都点检，又黄袍加身成为了皇帝，如今已十来个年头。 “是你！”赵匡胤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惊喜，“道长！” 他快步走上前，竟是忘了君臣之别，一把抓住了道士的手臂。 “朕找了你好多年！” 道士微微一笑，拂尘轻摆。“贫道云游四海，与陛下缘分未尽，遂今日自会相见。” “哈哈哈哈！”赵匡胤放声大笑，心中的郁结之气，仿佛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好！好一个缘分未尽！仙长，随朕入行宫，今夜你我定要不醉不归！” 他不由分说，拉着道士便上了自己的龙辇。 周围的侍卫和内侍，全都看傻了眼。 这是何方神圣竟能让皇帝如此失态 当夜，洛阳行宫之内，灯火通明。 赵匡胤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他和道士二人。 殿内没有君臣，只有故友。 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 赵匡胤脱下了龙袍，只穿着一身常服，亲自为道士斟酒。 “仙长，当年若非你一言点醒梦中人，朕恐怕还在那开封城里不知道做些什么活计，哪来的今天这个地位。”他举起酒杯，感慨万千。 道士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时也，命也。贫道只是看到了那股气运，说与不说，陛下的天命，都早已注定。” “天命……”赵匡胤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话也越来越多。 他说了自己如何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说了自己如何杯酒释兵权，收拢天下兵马。 也说了自己如何平定南方，一统天下。 这些辉煌的功绩，他在朝堂上从未炫耀过，在后宫里也无人可说。 但在道士面前，他像一个急于向老师展示成绩的孩子，将自己的得意之作，一件件摆了出来。 道士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是举杯示意。 他的平静，反而让赵匡胤更加放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匡胤的脸上，已满是醉意。 他靠在软垫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仙长，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算可以吧” “陛下彻底结束了五代乱世，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功盖千秋。”道士的评价，言简意赅。 “功盖千秋……”赵匡胤自嘲一笑，“可朕还是有烦心事啊。” 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阳奉阴违的官员。 想起了那在他赵宋大地上定下来一个钉子的王家。 更想起了那个感到不对劲却找不出一丝马脚的弟弟，晋王赵光义。 江山，是打下来了。 可守江山，比打江山更难。 人心，比天下更难测。 殿内的烛火，轻轻摇曳。 醉酒他的他变得越来越真实，也让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悄然浮现。 他坐直了身体，双眼紧紧盯着道士，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 “道长，你当年居然能看出我能登上帝位……” “那……你能否再帮朕算一算其他”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看朕的阳寿，还有多少” 话一出口，他感到轻快不少，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巨石 殿中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道士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屋顶，望向了深邃的夜空。 良久。 他才缓缓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了出来。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 赵匡胤的心，猛地一紧。 “那日……如何” 道士的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日，若是天晴，陛下尚有一纪之寿。” 一纪，十二年。 赵匡匡胤的心，稍稍一松。 十二年，足够了。足够他为德昭铺平所有的路，扫清所有的障碍，让他这一脉永葆江山。 但道士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的心极速坠进了深渊。 “若是阴雨，则……陛下需早做准备，若是方法得当，或许还能避开。” 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后事吗！ 道士的话还没说完，赵匡胤的思绪就开始翻腾。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酒液混着他的冷汗，浸湿了华丽的地毯。 他的酒意，在这一瞬间醒得干干净净。 准备！！一定要准备！而且十月的天气晴的次数还不少呢！没到最后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