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晴转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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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九日，夜。 赵匡胤一夜未眠。 他坐在寝殿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心跳得如同擂鼓。 成败，生死，就在明天了。 他一遍遍地回想道士的话。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 “那日，若是天晴，陛下尚有一纪之寿。” “若是阴雨，则……陛下需早做准备。” 一纪，十二年。 只要天晴，他还有十二年。十二年，足够他把德昭扶上马，送一程。足够他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一一拔除。 可如果……如果下雨呢 赵匡胤不敢想下去。 他一夜无眠，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色，从漆黑，到靛青，再到泛起鱼肚白。 当时辰的更鼓敲响时，他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清晨的冷风，带着一丝干爽的寒意，扑面而来。 东方，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 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澄澈的蔚蓝。 是个大晴天！ “哈哈……哈哈哈哈！” 赵匡胤看着那轮朝阳，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大笑。 他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压在心头几个月的巨石，在这一刻，终于轰然落地。 他还有救！他还有十二年！ “来人！来人！”他兴奋地大喊。 王继恩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陛下！” “更衣！给朕更衣！”赵匡d胤精神焕发，一扫之前的颓唐，“今日天气甚好，朕要大宴群臣！不！朕要亲自去城外打猎！”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纵马驰骋的年轻将军。 老天爷也要让自己再增寿一十二年吗 自己果然就是天命之主！ 他换上了一身劲装，大步走出寝殿，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是甜的。 一整天，赵匡胤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他没有去打猎，而是破天荒地召集了赵德昭和赵德芳两个儿子，以及潘美等一众心腹，在讲武殿议事。 他谈笑风生，指点江山，规划着未来十年大宋如何发展，怎么让天下人归心！ 他告诉德昭，要如何知人善任，如何平衡朝中各派势力。 他告诉潘美，要如何整顿禁军，确保京城防务万无一失。 他要把自己之前荒废的那些政务，在今天全部安排妥当，自己已无后顾之忧也。 赵德昭和潘美等人，看着精神百倍的皇帝，面面相觑，心中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欣喜。 那个杀伐果决，雄心万丈的太祖皇帝，又回来了。 只有赵匡胤自己知道，他这不是在安排工作，他这是在宣泄，在庆祝。 庆祝自己从鬼门关前，又多借了十二年的阳寿。 一天的议事结束，已是傍晚。 赵匡胤意犹未尽，又在宫中设宴，与儿子和心腹们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他甚至亲自下场，和禁军的将士们摔跤角力，引来阵阵喝彩。 直到月上中天，宴席才散去。 赵匡胤喝得微醺，在王继恩的搀扶下，往寝殿走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一轮明月高悬，星光璀璨。 “好啊！好天气！”他醉醺醺地笑道，“明天，也一定是个好天气！” 王继恩连忙附和：“是是是，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日日都是好光景。” 赵匡胤心满意足地回了寝殿，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这是几个月来，他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一觉。 他梦见德昭在继承自己的位置后，成了一代明君，开创了远超汉唐的盛世。 他梦见自己成了太上皇，在洛阳的宫殿里，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然而，就在他沉睡之时，寝殿之外，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不知何时，已经被悄然聚拢的乌云，遮住了光芒。 风，开始起了。 带着一股刺骨的湿冷。 后半夜，赵匡胤是被冻醒的。 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像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嘟囔了一句：“王继恩，把窗户关严实点，哪来这么大的风……” 殿内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的烛台，还剩一点豆大的光在摇曳。 没有人回应他。 伺候的内侍，都在外殿歇着。 赵匡胤有些恼火，翻了个身，想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光，猛地从窗外闪过，瞬间照亮了整个寝殿！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雷鸣，从天际滚过。 轰隆—— 赵匡胤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猛地僵住了。 雷 他所有的酒意，所有的睡意，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踉踉跄跄地冲到窗前。 他一把推开窗户。 一股夹杂着冰冷水汽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窗外，哪里还有什么明月繁星！ 浓得化不开的乌云，像是巨大的锅盖，死死地压在开封城的上空。狂风卷着枯叶，在宫殿的庭院里疯狂地打着旋，发出呜呜的鬼叫。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那惨白的光，照亮了赵匡胤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他看到了。 在闪电的光芒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一些细碎的，白色的东西，正从那漆黑的天幕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不是雨。 是雪。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的后半夜，开封城，下雪了。 “不……” 赵匡胤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伸出手，探出窗外。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手心，迅速融化成一摊刺骨的冰水。 阴雨…… 道士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脑子里。 “若是阴雨，则……陛下需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 “不！不可能！！” 赵匡胤猛地缩回手，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他死死地关上窗户，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可怕的预言，关在外面。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到地上。 白天那冲天的豪情，那对未来十二年的美好幻想，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砸得粉碎。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