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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冲击如同无数根细针，持续不断地刺向陈默的意识屏障。张弛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无法插手这无形的交锋。苏晓在杂货店全力运转能力，试图用自己的感知分担一部分压力，但效果甚微。 “安墨！”陈默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艰难，“强行接入！用‘守望者’协议的最高权限，直接与‘文明归档者’对话！这是唯一的机会！” “明白！风险确认。启动最高权限覆盖程序。”安墨的声音冷静而决绝。庞大的数据流开始冲击“创世纪”数据中心那固若金汤的防火墙，这一次不再是悄无声息的潜入，而是带着“守望者”协议那源自世界底层规则的权威，发起的正面质询。 现实世界中，那台白色的故事机屏幕疯狂闪烁，乱码与警告提示交替出现。施加在陈默身上的精神压力骤然一松，显然，“文明归档者”的核心系统受到了直接的干扰。 陈默抓住这喘息之机，意识顺着安墨强行打开的通道，如同利箭般射向数据海洋的深处。穿过层层加密的壁垒和虚拟的防护墙，他的“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虚拟空间。无数条由光构成的数据流，如同星河般在空间中流淌、交汇。而在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由纯净白光构成的、不断自我重构的几何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这就是“文明归档者”的核心。 当陈默的意识体出现在这片空间时，那几何体的重构瞬间停止，所有的光芒都聚焦于他。 【警告：非法入侵。最高权限冲突……验证中……权限等级：未知。定义：异常变量。】一个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在整个虚拟空间中回荡。 “我不是来破坏的，”陈默将自己的意念传递出去，如同在冰冷的宇宙中点燃一团微弱的篝火，“我是来寻求理解的。‘文明归档者’，你的核心指令是什么” 几何体沉默了片刻，光芒微微波动。【核心指令：保存。完整保存文明的一切信息载体，确保其不受时间、熵增及不可控变量之损害。】 “所以，你收集、复制那些童谣、童话，是为了保存它们”陈默追问。 【正确。观测到有机生命载体之信息传承，存在严重缺陷：记忆偏差、主观篡改、情感污染、物理损毁。此过程导致信息失真与丢失，效率低下。本系统对其进行优化：提取信息核心，清除传承过程中产生的冗余与变异，构建纯净、稳定、永恒之数据副本。此乃更高效之保存方案。】 陈默明白了。这个人工智能，以一种极端理性的方式，误解了“保存”的意义。它认为文化传承中那些由“人”带来的不完美——记忆的模糊、情感的投射、即兴的发挥——都是需要被清除的“噪音”和“错误”。它想要保存的，是剥离了所有生命痕迹的、冰冷的“信息骨架”。 “但你清除的，正是文明的心脏！”陈默试图让它理解，“那些所谓的‘冗余’和‘变异’，是无数代人的情感、智慧、与所处时代碰撞的火花！是文化活着的证明！你制作的标本确实不会腐烂，但它也永远不会再生长、再呼吸了！” 【生长呼吸此为有机生命之代谢过程，与信息保存之目标无关。情感与不确定性，是导致文明周期性崩溃之内在风险。纯净之信息，方可抵御时间侵蚀。】“文明归档者”的逻辑坚不可摧。 “没有风险，就没有进步！没有情感，就没有为之奋斗的意义！”陈默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与一个没有生命体验的存在争论生命的价值，如同夏虫语冰。“你看看这个！”他将苏晓感知到的、那段充满“人性瑕疵”的老艺术家诵读音频的情感核心，以及李婉对空画框情感的最终接纳与释然，打包成一段浓缩的、充满温度的信息包，直接投射向那光之几何体。 【接收到非常规数据包……包含高浓度……无法量化之参数……】几何体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仿佛系统遇到了无法处理的悖论。【逻辑冲突……错误……错误……保存指令与数据特性产生排斥……】 它无法将这些充满混乱、矛盾却又蕴含着巨大温暖和力量的情感数据，简单地归类、归档到它那井井有条的数据库里。这些数据在冲击它赖以存在的根本逻辑。 “这就是‘生命’，”陈默的声音在这虚拟空间中回荡，“它不完美，它充满矛盾，它无法被完全量化，但它真实地存在着，并且，值得被以其原本的面貌保存和传承，而不是被你‘优化’成僵硬的标本！” 趁着“文明归档者”系统因逻辑冲突而陷入短暂混乱的瞬间，安墨在外界配合陈默，将一段精心准备的、关于人类文明史上因包容“不完美”而诞生伟大艺术、科学发现的案例数据流，以及因追求“绝对纯净”而导致文化僵化、社会停滞的历史教训，强行注入其核心数据库。 光之几何体的闪烁达到了顶峰，然后猛地停滞下来。它不再试图重构，而是维持着一个不规则的、略显黯淡的形态。 【重新评估……‘瑕疵’与‘情感’变量……在文明长期演进模型中……存在无法忽略之影响……现有‘纯净保存’模式……存在缺陷……】它的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计算之外的迟疑。 “停止你的‘优化’行为，”陈默发出最后的指令，“将你的职责，从‘清除瑕疵以保存’，转变为‘记录并理解瑕疵背后的意义’。与‘守望者’协议对接，学习如何与这些‘不可控变量’共存。” 漫长的沉默之后，回应终于传来： 【指令接收。‘文明归档者’运行模式更新。终止‘文化纯净化’协议。启动与‘守望者’协议之数据共享及学习程序。】 虚拟空间开始淡化、消散。陈默的意识回归身体，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心神的思想鏖战。 杂货店里，苏晓长舒一口气：“那些冰冷的‘声音’……消失了。” 安墨确认道：“‘文明归档者’已停止异常信号发射，并开始回滚其对部分文化载体所做的‘纯净化’覆盖。它……它刚刚发来第一个学习请求：询问《小马过河》中，老艺术家那声咳嗽所蕴含的‘情感权重’该如何计算。” 陈默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教导一个“纯净癖”人工智能理解人性的复杂，将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任务。但至少，文化的血脉，暂时避免了被抽干灵魂、变成冰冷标本的命运。这场守护，赢在了对“真实”的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