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静默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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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第七深渊的医疗区失去了线性流逝的实感，仿佛凝固在消毒水气味和仪器嗡鸣构成的琥珀之中。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对于外界而言或许只是寻常的日出日落，对于监护病房内的林风和叶晚晴，却是灵魂在生死边缘挣扎后，缓慢爬回现实世界的艰难旅程。 林风所在的病房，光线被刻意调暗，模拟着静谧的黄昏。他依旧沉睡，但监测屏幕上那些代表灵魂活性的曲线，终于摆脱了危险的红色区域，稳定在代表“虚弱但平稳”的黄色区间。他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只是眉宇间沉淀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漫长跋涉。 苏小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憩了片刻。她的头微微低垂，呼吸均匀，但即便在睡眠中，她的背脊依旧挺直，仿佛某种刻入骨髓的警戒本能。数据板静静躺在她膝头，屏幕暗着。这短暂的休息是强制性的，由陈默亲自下令，医疗部监督执行。理性如她，也明白在高压下保持自身状态的重要性。 轻微的电流声，或许是某个仪器周期性的自检，或许是走廊外传来的细微动静，让苏小婉猛地惊醒。她立刻抬头，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监测屏幕，确认所有参数稳定，然后才落到林风脸上。 他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小婉心中漾开涟漪。她没有出声，只是身体微微前倾，屏住呼吸，专注地观察着。 林风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缓缓掀开一条缝隙。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昏暗的光线和天花板单调的轮廓。剧烈的干渴和一种仿佛身体被掏空后的虚弱感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开始转动，无数记忆的碎片混杂着灵魂被撕裂的幻痛，混乱地冲击着他刚刚苏醒的大脑。 他尝试移动手指，却感觉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线慢慢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研究员……”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苏小婉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拿起旁边备着的温水，用特制的软勺小心地喂到他唇边。“别急，慢慢来。”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缓，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缓和意味，“你灵魂受创严重，刚脱离危险期，身体机能需要时间恢复。” 清凉的水液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林风贪婪地吞咽了几小口，混沌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格陵兰的冰原，诡异的尖刺，灵魂被抽取的冰冷与虚无，还有最后时刻叶晚晴爆发的银光和随之而来的混乱……记忆的潮水汹涌而至，让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晚晴……她……”他急切地想撑起身体，却引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肌肉的抗议，不得不重新跌回床上，大口喘息。 “她没事。”苏小婉按住他的肩膀，力道适中，既带着安抚也隐含不容置疑的阻止，“灵性透支，精神受损，但生命体征稳定，没有污染迹象。她在另一间病房静养，还没苏醒。” 听到叶晚晴安好的消息，林风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但苏小婉话语中隐含的信息让他无法真正安心。“透支……受损……”他喃喃重复着，格陵兰最后那抹杀意识的银光再次刺痛了他的记忆，“是因为我……” “是因为‘园丁’的攻击，和后续必要的治疗仪式。”苏小婉纠正道，她的语气客观，不带过多情绪，却奇异地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她选择了参与仪式，是她自己的决定。而且，她的力量在最后阶段，起到了关键作用。” 她简单地将仪式后半段，叶晚晴力量异变，以及陈默介入稳定局势的过程告知了林风，略去了其中过于凶险和涉及外部势力的细节。她需要让他了解现状，但不能在此时给他过多压力。 林风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不仅没能保护好她，反而让她为了拯救自己而承受如此重负。他下意识地去感知体内那属于s-002石碑的力量，回应依旧微弱，如同沉睡的巨兽，只传来模糊的沉重感。 “我的力量……”他看向苏小婉，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 “灵魂受创，灵契连接暂时处于低响应状态是正常现象。”苏小婉解释道，同时将数据板上他的灵性参数展示给他看，“随着灵魂结构进一步巩固和活性恢复，连接会逐步加强。但这需要时间，而且……恢复后的状态可能存在变数，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她的话语清晰而直接，没有虚假的安慰，只有基于数据和事实的分析。这种理性的态度，反而让林风混乱的心绪稍微沉淀下来。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无处不在的空虚和疲惫。变数吗……他必须接受。 “我明白了。”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惶惑被一种更加坚毅的东西取代，“谢谢。” 苏小婉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她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通知医护人员林风已苏醒，需要进行详细检查。 就在林风艰难地重新接驳现实的同时，第七深渊的某间高度隔音的会议室内，另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正在进行。 陈默坐在主位，面前摆放着一杯未曾动过的清茶。他的对面，坐着goc的阿波罗和巫毒理事会的巴斯蒂安。气氛算不上紧张，但也绝谈不上融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谨慎的、相互试探的张力。 “陈主管，首先，我们很高兴得知林风管理员已经苏醒，这无疑是个好消息。”阿波罗率先开口，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这证明了贵方的医疗能力和我们双方合作的初步成效。关于之前协议中约定的，叶晚晴小姐在仪式中的部分非核心能量波动数据，我方希望……” “数据可以按照协议规定部分共享。”陈默打断了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仅限于经过我方严格筛选和脱敏处理后的部分。并且，所有数据的使用，必须在我方指定的虚拟沙盒环境中进行，不得下载、复制，更不允许带离第七深渊。” 阿波罗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陈主管，这似乎与之前约定的‘学术与研究目的’有所出入，限制了我们的研究自由度……” “自由度”陈默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看向阿波罗，“阿波罗博士，在格陵兰，我们损失了两名队员，林风管理员险些丧命，叶晚晴小姐力量失控。我不认为在原因尚未完全查明，潜在威胁依旧存在的情况下，提供‘完全’的研究自由度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第七深渊的首要职责是安全和稳定，而非满足学术好奇心。” 他的话语直白而尖锐，让阿波罗一时语塞。 巴斯蒂安适时地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陈主管的谨慎是可以理解的。巫毒理事会尊重贵方的决定。我们更关心的是，林风先生灵魂中残留的‘园丁’印记，是否已完全清除以及，叶晚晴小姐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力量，后续是否会带来不可控的风险” “残留印记已被仪式和叶晚晴的力量基本净化，但是否存在更深层次的潜伏，仍需观察。”陈默回答得滴水不漏，“至于叶晚晴的力量，那是第七深渊的内部事务，不劳二位费心。我们自有评估和管控方案。”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表面并不存在的浮沫，动作缓慢而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二位提供的协助，第七深渊铭记。相应的，在后续针对‘园丁’及其背后势力的调查中，我们也会酌情与二位共享部分非核心情报。但前提是，彼此尊重对方的界限和规则。”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仿佛为这次会谈画下了一个暂时的句点。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关于格陵兰那个对称系统，你们各自组织还掌握了哪些……未曾共享的信息。” 陈默的目光扫过阿波罗和巴斯蒂安，如同最精密的分析仪器，捕捉着他们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真正的博弈，此刻才刚刚开始。外部势力的介入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能提供助力，也可能引狼入室。如何在利用其资源的同时，确保第七深渊的独立性和安全，是陈默必须小心权衡的难题。 窗外的模拟光线不知何时已调整为白昼，冰冷的人造阳光透过特殊材质的窗户，在会议室内投下缺乏温度的光斑。医疗区的短暂平静之下，更深层次的暗流，正随着主要当事人的陆续苏醒和外部势力的持续关注，开始加速涌动。林风的恢复之路漫长，而叶晚晴体内那被称为“源初之光”的力量，如同一个刚刚显露出冰山一角的巨大谜团，其本身，就已成为了这场席卷全球的深渊风暴中，最引人注目也最危险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