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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正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门口，等待着那位可能决定林焦焦命运的老嬷嬷。 林焦焦跪在地上，指尖冰凉，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袖中的香囊被她攥得死紧，那是她最后不得已的保命手段。 终于，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在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深褐色的宫装，面容布满皱纹，眼神却并不浑浊，反而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淀与锐利。 这便是昭华长公主的乳母，陈嬷嬷。 “老奴……叩见皇上、太后娘娘……”陈嬷嬷声音沙哑，行礼的动作缓慢却一丝不苟。 “陈嬷嬷，快起来。”太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急切，甚至亲自虚扶了一下。 这位老嬷嬷，是陪伴她最心爱女儿时间最长的人，见到她，就如同触摸到女儿留下的最后一点温度。 皇帝也放缓了语气：“嬷嬷年事已高，赐座。” 内侍连忙搬来绣墩。 陈嬷嬷谢恩后，并未立刻坐下，她的目光，如同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直直地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林焦焦身上。 那一瞬间，老嬷嬷浑浊的眼珠猛地定住，干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着宫人胳膊的手骤然收紧。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忍住。 那眼神，充满了震惊、怀念、痛苦，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太后和皇帝将陈嬷嬷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俱是一沉。 “嬷嬷，”太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你……你看看这姑娘，看看她颈后的印记……” 陈嬷嬷颤抖着，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林焦焦。 她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林焦廉能闻到老嬷嬷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草和陈旧衣物混合的气息。她抬起头，迎上陈嬷嬷近乎贪婪的审视目光。 老嬷嬷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唇形，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身影。 那目光太过专注，太过沉重，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林焦焦灼伤。 终于，陈嬷嬷的目光，落在了林焦焦颈后那枚淡红色的凤翎印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老嬷嬷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尖带着剧烈的颤抖，想要去触碰那枚印记，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了回来，如同被烫到一般。 她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呜咽声。 “像……太像了……”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这印记……这位置……这形状……老奴到死都忘不了……”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太后和皇帝，老泪纵横，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太后娘娘！皇上！这印记……与长公主殿下颈后的…… 一般无二！老奴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认错！”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林弘业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赵氏死死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 姜尚宫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四皇子谢瑾瑜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得色。 太后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佛珠，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林焦焦，胸口剧烈起伏，那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骨肉分离的痛苦，以及被欺瞒多年的愤怒！ 她的昭华，她最爱的女儿，竟然还留下了血脉！ 而这份血脉，却被藏在臣子家中，做了十几年的嫡女！ 皇帝的脸色亦是阴沉如水。 证据确凿，永昌侯府欺君罔上，私藏皇室血脉！ 这是滔天大罪！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陈嬷嬷压抑的啜泣声和林弘业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跪在中央，那个单薄的身影。 林焦焦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完了…欺君之罪，永昌侯府完了，她也完了…… 就在这绝望之际，她忽然感觉到一道极其复杂，带着痛惜、挣扎，最终化为一丝微弱但坚定维护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太后！ 太后看着那张与爱女酷似的脸，看着那枚独一无二的凤翎印记，想到这孩子在臣子家中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想到她可能是女儿在这世上唯一的延续…… 那作为母亲的本能，终究压过了帝王的震怒。 她不能……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帝，”她看向面色铁青的儿子 “此事……关乎昭华身后清誉，关乎天家体面，更关乎这孩子的性命。” 皇帝眸光锐利地看向太后。 太后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 “传哀家旨意，永昌侯林弘业，治家不严，削爵一等，罚俸三年，闭门思过！” “林焦焦……”太后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少女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几乎是小心翼翼的确认 “即日起，接入宫中，由哀家……亲自抚养。”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保住了永昌侯府大部分人的性命，也暂时保住了林焦焦！ 林弘业如蒙大赦，瘫在地上，连谢恩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焦焦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后。 四皇子谢瑾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完全满意，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皇帝沉默片刻，终究是顾及母亲的心情和皇室颜面，挥了挥手：“就依母后吧。” 林焦焦被人从地上扶起，双腿发软。 她看着这金碧辉煌却冰冷彻骨的宫殿，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已天翻地覆。 她不再是永昌侯府的嫡女林焦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