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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铋盐对火药的奇妙作用和秘银这种特殊金属的发现，像在黑夜里点亮了两盏小灯，虽然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行的方向，让整个越王府的核心层都为之精神一振。秦佳喻的研究重心，从漫无边际的摸索，转向了更有针对性的优化和尝试。 她不再整日埋首于复杂的符号推演，而是更务实地进行着一次次对比试验。比如，将添加了不同分量那种亮晶晶粉末的火药，与未添加的放在同样潮湿的环境下，观察哪种更不容易受潮；或者，试着用找到的秘银碎屑，让工匠尝试打造一些更小巧、更精密的零件，看看是否比普通铁器更耐用、更不容易锈蚀，她需要反复推敲这铋盐中的成分，还有铋元素可以提取的途径。 这些工作依旧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但目标明确了许多。云琮来看她时，常常见她不是在对着一排排标记好的小瓷罐记录着什么，就是在灯下仔细比对两件几乎一模一样、唯有材质不同的微小金属部件。 “进展如何”这日晚膳后，云琮来到越清苑书房，见秦佳喻正对着一块泛着淡淡银光的金属片出神，便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揉了揉略显僵硬的肩颈。 秦佳喻放松地靠进他的臂弯，指着那块金属片道：“这种秘银，确实很特别。用它做的小零件，又硬又韧，还不容易生锈，比寻常铁器好上许多。若是能用来制作我设想中那种更可靠的引信机关，定能大大减少哑火的可能。”她微微蹙眉，话锋一转，“只是……它似乎不太容易融化，和别的金属也不太‘合得来’，府里的老师傅试了几次，想把它和铜一起熔铸成更大、更复杂的部件，都失败了，不是开裂就是质地不均。” 云琮接过那冰凉而沉甸的金属片在手中掂了掂，温声道：“无妨，既是罕见之物，自然有它的脾气。工匠的手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不必心急。孤已派人去各地寻访那些可能擅长处理此类特殊材料的隐世匠人，总会找到法子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倒是你，莫要太过劳神。瞧你，眼底都有些青影了。这些记录试验、观察对比的琐事，可以让轻黛或挑几个细心的侍女帮忙，你只需把握大方向，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即可。你的身子，比任何神兵利器都重要。你刚嫁过来就经历了绑架，还未修养几日，便又开始研究，孤最近又忙于政务忽略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秦佳喻心中一暖，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有他这般理解和支持，那些研究中的挫败和瓶颈，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逾越了。“殿下若是真的心疼我就好好抱抱我吧，这样我就有力气可以接着努力了。”云琮听到秦佳喻略显疲惫的轻声呢喃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当即抱着她坐下，让她靠在他的肩头，轻抚她的头发，不再出声。这时秦佳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打破了温馨静谧的气氛，问道：“对了，神机坊新址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隐锋谷地势更佳，勘探也已完毕，确认地下稳固。建设已按你的新图纸重新开始，进度虽慢，但更为稳妥。”云琮答道，语气中带着对她心血的尊重。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越王府内部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轻松氛围，很快就被外界的波澜打破。太后宫里的公公再次莅临，这次带来的赏赐格外丰厚，除了惯例的珍稀药材和时新锦缎，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尊雕工精湛、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像。 “太后娘娘懿旨，”公公笑容可掬，语气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越王殿下与王妃娘娘新婚燕尔，鹣鲽情深，乃天作之合。娘娘心中挂念，盼着王府早日添丁进口，人丁兴旺，特赐此观音，佑护王妃娘娘身心康泰，早得贵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他的目光看似恭敬地垂着，余光却细致地扫过秦佳喻的面容、腰身和神态，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值得回宫细细禀报的迹象。 秦佳喻心中微凛，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恭敬地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玉观音，依礼谢恩，言辞恳切地表示必当日夜供奉祈福，不负母后期望。但她心中明白，这尊观音像背后，不仅仅是长辈的关怀，更是皇室对越王嫡系血脉的明确期待和审视。这份沉甸甸的“期许”，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悄然压在了她的心上。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皇家，子嗣问题从来不仅仅是夫妻间的私事，更关乎国本与朝局稳定。 云琮在一旁，神色平静地代秦佳喻再次谢过太后恩典，并额外赏赐了公公。待公公一行离去后，他回到内室，见秦佳喻正望着那尊观音像出神，便走上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沉稳：“母后的心意，我们领受便是。子嗣之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若你不想要，孤也不会勉强你，你万不可因此徒增烦恼。一切有孤在，你无需忧虑。” 他虽如此说，但秦佳喻能感受到，他沉稳可靠的外表下，同样承负着这份来自皇室和宗亲的压力。这关乎的，不仅仅是家事。秦佳喻握住云琮的手，淡淡地问“若我真的不想要孩子，殿下当真不在乎” “说实话，孤对于子嗣并无过多追求，但若是能有属于我们的孩子，那孤一定会像爱你一样爱他，无论性别，只因为那是你生的。”云琮珍重的回握住秦佳喻的手，坚定答道。 与此同时，关于赫连朔的最新消息，也通过边境的沈卓和云琮自己的情报网络，断断续续地传回。自那夜京城逃脱后，赫连朔如同人间蒸发，并未返回其位于西域的显赫王庭。有迹象表明，他带着最核心的一批死士和追随者，潜入了广袤西域与北部荒漠交界处、那片被称为“死亡沙海”的混乱地带。那里部落林立，无法无天，是冒险家、流亡者和各种黑暗势力的乐园。 据零散的情报拼凑，赫连朔似乎并未因京城的挫败而一蹶不振，反而在沙海深处某个绿洲据点，以其积攒的财富和残存的威望，重新开始招兵买马，联络旧部。他行事更加诡秘，不再轻易露面，但其麾下小股精锐骑兵，近期开始频繁袭击、骚扰与胤朝交好的西域小邦和商队，手段狠辣，似乎在试探着什么，也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卷土重来的时机。云琮判断，赫连朔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伤口的同时，目光从未离开过胤朝，尤其是让他功亏一篑的京城。他与境内“暗巢”及“地藏”的联系，必然从未中断，甚至可能因他的蛰伏而变得更加紧密和危险。 前厅的温情与远方的阴霾交织，影七带来的新消息，则将注意力拉回了眼前的僵局。他详细禀报了监视的最新发现：那家驯养尸獒的富商手下，与平阳侯府的管事秘密接头时使用的清单，经过特殊药水处理，显露出了一些与矿道中拓印的邪异符号相似的标记和神秘数字。 “殿下，这几乎可以确定，平阳侯府与那矿道深处的邪祟据点脱不了干系！这些标记和数字，很可能就是他们内部沟通物资、人员或指令的暗码！”影七语气肯定，带着终于抓住狐狸尾巴的兴奋。 同时，另一路严密监视平阳侯府的人也回报，府中近日以“修缮祖祠、清理库房”为名，频繁向外运送废旧家具杂物，掩人耳目。但有几辆在深夜时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从侯府后门悄无声息地驶出，车上装载的物件明显沉重许多，车轮在松软地面上压出深深的辙印。这些马车的去向，经过跟踪，最终都指向了京城西北方向那片占地广阔、气氛肃穆的皇家陵园区。 “皇家陵园”云琮走到巨大的京城舆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那片标注着皇家陵寝和守陵卫所的区域，那里地势偏僻，山峦起伏，人烟稀少，且日常守卫并非京营精锐，监管相对宽松。“他们是想利用陵园的肃穆和守卫的松懈，把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到祖宗陵寝的眼皮底下还是说……那里本就存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更为隐秘的‘暗巢’据点”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锐利如鹰隼的光芒，迅速做出部署：“影七，加派最得力的暗探，重点盯住所有通往皇家陵园的各条路径，尤其是入夜之后。必须查明那些马车的最终卸货地点，以及接应之人的身份、特征。但切记，陵园范围特殊，涉及皇家尊严，没有确凿证据和万全把握，绝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与守陵卫队发生冲突，以免授人以柄，惊动圣听，反陷被动。” “是！属下明白！”影七凛然领命，又道，“那平阳侯府内部，以及那位富商和护院头领……” “平阳侯府继续外围严密监视，记录所有人员出入，尤其是生面孔。平阳侯既然亲自来‘诉苦’示弱，短时间内府内核心区域恐怕不会有大动作，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放松，他们很可能在暗中进行我们看不到的清理。”云琮冷静分析，条理清晰，“那位富商和护院头领，改为远距离监控，暂时不动，看看能否通过他们，钓出更大的鱼。我们的突破口，眼下看来，更可能在陵区那边。另外，想办法查清那种特殊清单用纸的源头，这或许也是一条追查其联络网的独立线索。” 就在云琮紧锣密鼓地布置对皇家陵园的调查时，一个来自朝堂的、影响深远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引起了各方关注——苍国新君，苍珏，已正式遣使递呈国书，不日将亲自访问胤朝！ 名义上，这是苍国新君即位后，遵循邦交惯例，对毗邻大国进行友好访问，旨在“巩固两国传统友谊，促进边境贸易，共商区域安定”。但几乎所有知情者都清楚，这位年轻而深沉的苍国君主，在此刻来访，绝不仅仅是礼节性的。 皇帝云霄在朝会上宣布了这一消息，并下令由礼部牵头，会同鸿胪寺及相关衙门，全力筹备接待事宜，务必彰显胤朝泱泱大国的气度与礼仪。同时，他也私下召见了云琮。 “皇弟，苍珏此人，心思缜密，不可小觑。他此次前来，必有深意。或许与近期西域动荡、赫连朔败走有关，也或许……另有所图。”云霄目光深邃地看着云琮，“接待之事自有礼部操办，但安保与情报，朕交给你。既要确保苍珏在胤朝期间的安全，避免给宵小可乘之机，也要……留意其随行人员动向，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臣弟领旨。”云琮沉声应下。他立刻意识到，苍珏的来访，将使本就复杂的京城局势，增添更多的变数。苍珏对沈梦溪的心思，他隐约知晓；苍国对胤朝与赫连朔之争的态度，也一直暧昧不明。这位苍国新君，此刻踏入胤朝，是会成为朋友，还是潜在的对手亦或是，像一条滑溜的鱼，游走于各方之间，攫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安排完这一切，书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云琮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天际隐约的星辰。太后的期许像温柔的绳索，研究的瓶颈是亟待突破的关隘，赫连朔在远方的阴影是潜在的威胁，平阳侯府与皇家陵园的谜团是眼前的迷雾，而即将到来的苍珏，则是难以预测的新的风暴。 他感觉到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正在不断收紧，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而他自己，也正在小心翼翼地编织着另一张网，试图捕捉真相，守护珍视的一切。胜负的关键，在于谁能更快地找到对方的致命弱点，谁能更稳地掌控局势的走向。 他转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越清苑的方向，那里有温暖的灯火，有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眼神中的锐利被一丝柔和与坚定取代。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暗涌如何湍急，他都必须守护好身边的一切，并带领他们，闯出这片越来越复杂的迷局。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