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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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珏即将到访的消息，恰似一块惊雷石投入胤朝朝堂的静水，瞬间激起千层浪。礼部、鸿胪寺与京兆尹府连夜忙碌，清扫街道、修缮馆驿、拟定仪程，务求在苍国新君面前铺展胤朝的盛世长卷。然这繁闹表象之下，暗潮早已翻涌成涡，各方势力悄然调整姿态，揣摩着这位年轻君主此行的真正意图——是睦邻修好的诚意，还是窥探虚实的算计 金銮殿内，龙涎香缭绕，百官肃立。议题直指苍珏来访的接待事宜，礼部尚书出列奏请以最高规格相待，“苍君初登大宝便亲赴我朝，乃两国邦交之幸，当以九鼎之礼迎之，彰显天朝上国气度。” 话音未落，都察院一名王姓御史便出列反驳，躬身奏道，声音里带着刻意放大的忧色：“陛下，苍珏即位半载根基未稳，此时来访绝非偶然！臣听闻苍国边境驻军异动频频，与西域部落往来诡秘，国库赋税多耗于军备。其此行恐是借修好之名，探我军政虚实，甚至与赫连朔残部有所勾连！接待规格当有所保留，以示警惕！” 另一名官员紧随其后，矛头直指云琮：“越王殿下主持京城防务，却分心筹建‘神机坊’，耗费巨万钱粮抽调精锐。若苍君来访期间出现安保纰漏，或被探知我朝内部空虚，岂非有损天朝威严”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凝。云琮立于武将班首，玄色亲王蟒袍衬得面容冷峻如铁，他未即刻反驳，只眸色沉沉扫过那几名官员，将他们的嘴脸烙在心底——这是借苍珏来访之机，既要试探神机坊虚实，又要给他扣上失职的帽子。 就在此时，兵部侍郎沈括踏前一步，声如洪钟撞鼎：“陛下！王御史所言纯属杞人忧天，危言耸听！”他目光如炬扫过周廷一党，朗声道，“苍君首访乃睦邻良机，我朝若因无端猜忌怠慢来客，反显器量狭隘，绝非大国风范！至于京城防务，越王殿下昔年镇守北狄，直面北狄十万铁骑尚能破敌护边十载，区区京城守备岂在话下神机坊乃陛下钦点筹建，关乎国运兴衰，岂容外臣妄议京郊流言不过是剿匪余波，殿下自有处置之法，何足挂齿！” 沈括这番话掷地有声，中立官员纷纷颔首。龙椅上的皇帝云霄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帝王威仪：“沈爱卿所言甚合朕心。苍君来访当以隆重礼节待之，猜忌绝非睦邻之道。”他看向云琮，“越王听旨，京城防务及苍君安保事宜由你全权负责，赐临机专断之权，若有作乱者，可先斩后奏！” “臣弟领旨，必不负皇兄重托！”云琮沉声应道，声音里满是坚定。云霄又淡淡扫过王御史等人：“尔等心系朝廷可嘉，但需谨言慎行，莫以捕风捉影之词坏了邦交氛围。各部需同心协力，务必将接待之事办得圆满。” 朝堂风波暂息，云琮却深知，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较量，暗处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他既要确保苍珏来访期间京城无虞，又要追查皇家陵园的线索，还要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肩头的担子愈发沉重。 夏末秋初，晚风携着草木的青涩与晚荷的清香，驱散了白日的暑气。镇国公府内，沈梦溪刚结束晚课，侍女便递上一封素笺。笺上无落款，只以清隽笔触画着一朵半开的莲花，旁缀几笔水波——是苍珏的笔迹。她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将笺纸贴身收起，吩咐侍女备车，以散心赏荷为由，轻车简从出了城。 京郊荷塘规模颇大，虽过了盛花期，仍有晚荷倔强绽放，粉白花瓣点缀在田田莲叶间，别有一番坚韧之美。残阳熔金，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与渐起的暮色交织成朦胧画卷。沈梦溪让护卫丫鬟在入口凉亭等候，独自踏着鹅卵石小径向荷塘深处走去。 绕过一片茂密芦苇，九曲回廊如玉带般伸向荷塘中央。廊尽头，苍珏身着苍蓝色常服，外罩同色轻纱长袍，正凭栏凝视水中游鱼。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暮色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惯含算计的凤眸，在望见她的瞬间，冰雪初融，漾开纯粹的温柔笑意。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卸下防备的松弛，在静谧黄昏里格外动人。 沈梦溪走到他面前，能闻到他身上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故意板起脸道：“苍国新君不在驿馆准备觐见事宜，反倒来这荒郊野岭对着残荷发呆就不怕被御史参你怠慢轻狂” 苍珏低笑出声，醇厚的笑声在荷塘上空回荡。他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风，轻轻拂去她肩头沾着的一枚细小红枫：“觐见是国事，自有礼官操心。”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衣襟，带起一阵微颤，“而见你，是私心，是我踏过千里疆土来胤朝，唯一刻也等不及的事。”他声音压低，“这京城繁华喧嚣，人心叵测，唯有此处、唯你一人，能让我放下身份枷锁，说几句真心话。” 这般直白坦荡的话语，让沈梦溪耳根发烫，她别开视线望向一支摇曳的莲蓬，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油嘴滑舌，谁知道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般说辞。” “天地可鉴，此乃肺腑之言，只对你一人。”苍珏的目光紧紧追着她，语气认真得不容置疑，“在京城的纷繁暗流里，知道你还如往常般明烈鲜活，我便觉得这趟来得再值不过。” 夕阳沉入地平线，皎洁月光洒落，荷塘升起薄如烟雾的夜霭。晚风渐凉，沈梦溪下意识拢了拢手臂。苍珏立刻解下身上玄色绉纱外袍，轻柔却坚定地披在她肩上，袍子上残留的体温将她包裹：“夜里风凉，仔细受寒。” 沈梦溪没有拒绝，拉了拉袍襟低声道：“谢谢。”两人沿着回廊慢慢走着，廊边灯笼次第亮起，光影在水面晃动。 “说说吧，你这次来除了邦交礼仪，还有什么主意”沈梦溪恢复了平日的爽利，却少了几分锋芒。 苍珏与她并肩而行，侧头看着她被月光勾勒的柔和侧脸：“巩固邦交是首要，和平共处总好过兵戎相见。”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远处夜色，“赫连朔败走后，西域格局洗牌，胤朝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我此来，是想看看这盘大棋下一步如何落子，或许还能寻到于你我两国、乃至对我们都有利的契机。” “那你观察到了什么”沈梦溪追问。 “看到了越王的雷厉风行，也察觉到京城之下藏着不少秘密。”苍珏语气带着探究，“比如那座正在筹备中，守卫森严的‘神机坊’，还有平阳侯府近日异乎寻常的动静。” 沈梦溪心中微动，坦诚道：“神机坊乃机密，我知之甚少。平阳侯府确有蹊跷，云琮怀疑与赫连朔的‘暗巢’组织有关，正在暗中调查。” “我可以帮他一把。”苍珏点头，“苍国宫中秘库有一卷前朝孤本，记载着西域‘拜火幽冥教’的符号释义与密写药水配方，或许能助他破解‘暗巢’的线索。只是这份礼物，需寻个合适时机送达。” 沈梦溪了然，这既是示好，也是展现苍国的价值，一举多得。她轻哼一声：“你倒是会做生意，这笔买卖稳赚不亏。” 苍珏停下脚步，转身正对她，月光下眼神专注而认真：“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最重要的私心——我要在合适的时机，正式向镇国公提亲。” 沈梦溪的心猛地一跳，呼吸微滞。尽管早有预感，此刻听他亲口说出，心中仍涌起复杂情绪——有甜蜜，有踏实，也有对未来的担忧。她强迫自己镇定：“你知道这有多难。你是苍国君主，我是胤朝将门之女，两国联姻牵涉太多利害，朝中反对之声必然强烈，我父亲也未必会答应。” “我知道千难万险，正因如此，我才要亲自前来。”苍珏伸手覆盖在她放在栏杆的手背上，掌心温暖有力，“我会用最大诚意说服你父亲，打消镇国公的顾虑，让他明白这门婚事能成为和平的纽带。”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如磐石，“梦溪，我此生认定的人，绝不会放手。无论需要多久、付出多少，我都要明媒正娶，让你成为我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他的话语如神圣誓言，敲在沈梦溪心上。她反手与他十指紧扣，展颜一笑，清丽中带着夺目光彩：“好！我便等着看你如何过我父亲和陛下那一关！若是做不到，我便自己逍遥快活去，才不等你娶别人！” 苍珏朗声大笑，握紧她的手：“绝不会！你沈梦溪，注定是我唯一的皇后！” 这一刻，身份、国别等束缚都暂时消失，他们只是倾心相许的寻常男女。沈梦溪任由他牵着自己漫步，晚风温柔，水波轻漾，时间仿佛变得悠长。 月上中天，雾气渐浓，两人才依依不舍准备离开。苍珏将她送到荷塘入口，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鸾鸟和鸣徽记的羊脂白玉佩，放入她手中：“秋夜露重，回去当心。这玉佩你留着，见它如见我。下次再见便是正式场合，言行需谨慎，务必保重。” 沈梦溪握紧带着他体温的玉佩，轻声道：“你也是，京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万事小心。” 荷塘月色的祥和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窥探。沈梦溪的马车驶离后，荷塘对岸树丛中，一道与夜色黏合的黑影如墨渍般滑出，转瞬消失在黑暗中。不久后，“苍君与沈家小姐荷塘私会，举止亲密”的密报，通过特殊渠道递了出去。 密报几经辗转，落入代号“地藏”的神秘人手中。昏暗密室里，油灯如豆，映照出他兜帽下的模糊轮廓。他看着密报，发出沙哑如夜枭啄骨的笑声：“苍珏……沈梦溪……真是天助我也！越王云琮，你的软肋终于露出来了！” 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声响：“把这个消息‘不经意’透露给周御史，他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对付越王。另外，给平阳侯府递话，让他们加快陵园的‘清理’动作，务必在所有人注意力被苍珏吸引前，抹掉所有痕迹。” 山雨欲来风满楼，荷塘边的月色相约，悄然拉开了又一场风暴的序幕。朝堂博弈、情感牵绊、暗处阴谋，如交织的丝线，将所有人卷入未知的命运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