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微光：一个小工作室的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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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上了锈的发条，在投简历、面试、被拒、接零散设计稿、照顾琛琛的循环里，一格一格，沉重而缓慢地向前挪动。 经济压力是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温婉不敢有丝毫停歇。她甚至开始利用碎片时间，研究起各个兼职平台，试图从中筛选出性价比稍高一点的单子，尽管大多仍是杯水车薪。 挫败感如影随形。那些面试官程式化的微笑、隐含挑剔的目光、以及一次次石沉大海的回复，都在无声地消磨着她的锐气和信心。她开始怀疑，自己那五年的空白，是否真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直到那天下午，她接到了一个略显不同的电话。 对方声音很年轻，语速很快，带着一种直接的、甚至有些莽撞的热情。 “您好，是温婉女士吗我们在招聘网站看到您的简历和作品集附件，非常感兴趣！请问您明天下午有空来我们工作室面试吗” 温婉愣了一下。她的作品集附件里，大多是些陈年旧稿，最近才放了几张为了应聘临时赶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甚满意的练习作。居然会有人对此“非常感兴趣” “请问...您是哪家公司”她谨慎地问。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我们是‘萌芽童创’，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儿童产品设计工作室！地址我稍后短信发给您！” 儿童产品设计 温婉的心微微一动。这确实是她内心深处最感兴趣、也自认为最能发挥所长的领域。 “可是...我的简历上，有五年空白期...”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带着一丝自嘲提醒对方。以免又是白跑一趟。 “空白期”电话那头的年轻人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个，“没关系啊！我们老板看了您附的那几张儿童家居草图，说很有灵气，跟我们工作室的理念特别契合！空白期怕什么，有能力有想法最重要！” 很有灵气... 理念契合... 这几个字，像微弱却真实的光，瞬间刺破了连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 “...好，我明天下午有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挂了电话，短信很快进来。地址在一个创意产业园，位置有些偏，但听起来不像骗子公司。 温婉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 心里那潭死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第二天下午，她安顿好琛琛，再次穿上那身最利落的面试战袍，倒了三趟地铁，又步行了十几分钟，才找到那个藏在园区角落里的“萌芽童创”。 工作室比想象中更小。只是一间打通了的loft，楼下是办公区和样品陈列区，楼上似乎是休息和讨论的地方。装修简单，甚至有些凌乱，到处堆着布料、板材、半成品的模型和设计稿。几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或者更年轻的员工正埋头工作，气氛忙碌却透着一种自由的活力。 接待她的是昨天打电话的那个年轻男生，叫小柯，是这里的运营助理。 “温姐您来了！我们杨总监正在楼上开个小会，马上下来，您先坐稍等一下！”小柯热情地给她倒了杯水，眼神亮晶晶的，充满朝气。 温婉点点头，接过水杯，目光不自觉地被陈列架上那些产品吸引。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色彩饱和度极高、造型夸张的儿童产品。这里的很多东西，设计简洁，色彩柔和，注重材质和细节，充满了巧思和温度。一个可以随着孩子长高而调节的木质画架，一套能自由组合拼接的软积木，一件带有隐藏口袋和反光条的儿童雨衣... 她能感觉到设计者投入其中的用心和爱。 这和她内心深处对儿童产品的理解和追求，不谋而合。 “温婉女士”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温婉转过身。 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穿着宽松亚麻长裙、素面朝天却气质干练的女人站在楼梯口，正微笑着看她。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是温婉投递的那份简历和作品集。 “您好，我是杨曦，‘萌芽’的创始人兼设计总监。”女人走上前，伸出手。她的手指修长，带着些许颜料和划痕，是一双设计师的手。 “您好，杨总监。”温婉与她握手，感受到对方平和却专注的目光。 “我看过你的作品了，”杨曦开门见山，引着她走到旁边的样品区，直接翻开了文件夹，指着其中一张略显陈旧的草图——那是温婉大学时期设计的的一个可折叠儿童帐篷概念图，“尤其是这个，虽然只是概念稿，但空间利用和安全性考虑得很周到，造型也很有童趣。还有这几张新的读书架草图，虽然简单，但切入点很巧妙。” 她语速平稳，点评专业而精准，没有一句虚言客套，直接切中了温婉设计中最核心的闪光点。 温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如此认真看待她作品、并能准确理解她设计理念的人。 “可惜...我很多年没碰专业了，”温婉实话实说，语气带着遗憾，“手都生了，软件也更新换代了好几轮，恐怕...” “技术可以学，软件可以练。”杨曦打断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但灵气和想法，是教不来的，也丢不掉的。我看重的是这个。” 她合上文件夹，环顾了一下这个略显拥挤却生机勃勃的工作室：“‘萌芽’刚起步，规模小，待遇肯定给不了大公司那么高，事情杂，压力也不小。但我们想做点不一样的、真正为孩子着想的好设计。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同类人。”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温婉脸上，带着真诚的邀请和一丝挑战的意味：“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来试试从设计助理做起，参与实际项目，边做边学” 温婉看着杨曦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看着这个虽然狭小却充满创造力和热情的空间，感觉心底某个冰冷坚硬的地方，正在一点点松动、回暖。 这里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没有对“五年空白”和“妈妈身份”的偏见，只有对设计本身的尊重和对共同理念的认可。 这束微光，或许微弱，却足够照亮她眼前泥泞的道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有兴趣。” 声音不大，却带着破土而出的坚定。 离开“萌芽童创”时，夕阳正好。 温婉走在创意产业园略显空旷的路上，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虽然只是一份小小的设计助理的工作，薪资甚至比不上她之前面试过的某些文员岗位，但那种被认可、被期待的感觉，那种重新与热爱的事物连接上的悸动，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她拿出手机，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谁。 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掠过那个早已被拉黑的名字，掠过父母那个同样冰冷的号码，最后停在了顾瑾言的名字上。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退出了。 等真正做出点成绩再说吧。 她收起手机，抬起头，迎着夕阳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带着初夏傍晚特有的、温热草木的气息。 希望，仿佛也随着这口呼吸，一点点重新注入了她的身体里。 回到锦湖公寓楼下，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等在那里。 是周助理。 他手里依旧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看到温婉，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比上次更甚的尴尬和为难。 “温小姐。” 温婉的好心情瞬间被打散，眉头蹙起：“周助理，我以为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凌总吩咐，务必把这个交给您。”周诚将纸袋递过来，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完成一项极其痛苦的任务，“是...小少爷之前落在别墅的玩具和一些常用药。凌总担心您这边没有备用的。” 温婉看了一眼纸袋，里面确实是琛琛常玩的几个小汽车和几瓶儿童常用药。 她沉默了一下，接了过来：“代我谢谢凌总‘关心’。还有事吗” 周诚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凌总还说...希望您再考虑考虑昨天的提议。凌家...不会亏待安分守己的人。” 又是这句话。 温婉几乎要冷笑出声。 安分守己 回到那个金丝笼里，继续扮演温顺无声的影子，看着他和别人出双入对，就是安分守己 “周助理，”她看着对方，眼神冰冷，“也请你转告凌总。” “他的凌家，他的‘不会亏待’，我高攀不起。” “我现在很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虽然赚得不多，但每一分都干净，都踏实。” “让他，别再费心了。” 说完，她不再看周诚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拎着纸袋，转身走进了单元门。 电梯上行。 温婉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清亮、脊背挺直的自己，忽然觉得，手里这个装着儿子玩具和药的纸袋，比之前那些昂贵的食盒、奢华的礼物，都要沉重得多。 也真实得多。 至少，这证明那个男人，偶尔还是会想起他还有个儿子。 虽然这点微末的“想起”，廉价得可笑。 但，没关系了。 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哪怕只是微光。 足以支撑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