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这一次，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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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运动会上的公开处刑，像一场冰冷的大雨，将凌云心中那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浇灭。他像个落汤鸡，狼狈地逃离了那片充满欢声笑语却于他而言如同炼狱的操场。那套精心准备却未能送出的亲子运动服，被遗弃在车后座，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接连几天，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工作里，用无尽的会议和文件麻痹自己，试图忘记那天的难堪和儿子眼中清晰的失望。但那双清澈眼睛里的失落，和温婉冰冷的侧影，总在他稍有松懈时，便无孔不入地钻入脑海，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变得更加沉默易怒，整个凌氏大厦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周诚递文件时的手都是小心翼翼的。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认定自己永远无法弥补、永远是个失败者，准备再次用冷漠将自己武装起来时，周诚又一次带来了关于幼儿园的消息。 “……小班这周五下午有‘家长开放日’，主要是孩子们展示一些平时的美工作品和课堂小练习。”周诚汇报得更加谨慎，甚至带了一丝犹豫，似乎不确定老板是否还想听到这些。 出乎意料地，凌云没有立刻表现出烦躁或拒绝。他停下了手中签字的笔，沉默了片刻。 家长开放日 不是那种需要激烈运动、暴露他笨拙和毫无默契的运动会。只是……看看孩子的作品静静地坐在下面 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可能做好的事情 一个微弱的、不甘心的火苗，又在灰烬中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他不能再逃了。 每一次逃离，都意味着将儿子更远地推离自己。 就算还会碰壁，就算依旧会被冷眼相待，他也必须去。 至少，要让琛琛知道，爸爸……来了。哪怕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 “时间。”凌云的声音有些沙哑。 “周五下午三点开始，大约一小时。” “把那天空出来。”凌云命令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周诚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应下：“是。” 周五下午，凌云提前处理完了工作。他站在衣帽间里，面对着一排排昂贵的西装，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一套颜色最沉稳、款式最不张扬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和“总裁范儿”。 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幼儿园附近。没有像上次那样坐在车里，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这一次，没有轰鸣的引擎，没有扎眼的豪车，他像一个最普通的家长，沉默地跟在其他说说笑笑的父母身后，走进了小班的教室。 教室被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涂鸦和手工作品，小桌子上摆满了点心水果。孩子们看到爸爸妈妈来了，都兴奋地跑来跑去。 温婉已经到了，正站在一面贴满画作的墙前。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针织衫，气质温和。看到凌云进来，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淡漠，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便转开了视线。 这种彻底的忽视，比直接的拒绝更让凌云感到刺痛。但他忍住了，没有像以前那样因此恼怒。他只是默默地找了一个靠后、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坐了下来。动作甚至有些拘谨。 琛琛正和小朋友炫耀自己的橡皮泥作品，一回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爸爸。他明显愣了一下，小嘴微微张着，似乎不敢相信。 凌云对上儿子的目光，心脏微微一紧，努力想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琛琛眨了眨大眼睛，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跑过来，也没有躲开，只是好奇地、带着一点点观察地看着他。 开放日活动开始了。老师引导着孩子们展示他们平时学的儿歌、手指操。琛琛表演得很认真，但眼睛总会时不时地瞟向角落里的爸爸。 凌云坐得笔直，目光始终跟随着儿子，看得异常专注。他看到儿子有些音节唱错了，看到他和旁边小朋友玩手指操时笨拙却可爱的动作，看到他被老师表扬时腼腆又开心的笑容…… 这些他从未见过的、儿子在集体中的模样，像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深深烙进他的心底。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柔软的情绪充盈着他的胸腔。 原来，他的儿子，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在慢慢长大，学会了这么多东西。 中间有一个环节，是孩子们把自己做的“送给爸爸妈妈的礼物”拿过来。有的是一幅画，有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手工贺卡。 琛琛拿起一张用蜡笔画着的画，先是习惯性地跑向了妈妈。温婉笑着接过，蹲下来亲了亲他。 然后，琛琛犹豫了一下，又拿起另一张明显是后来补画的、线条更简单些的画，迈着小步子，有些迟疑地，朝着角落里的凌云走了过来。 凌云的心跳骤然加速，看着儿子一步步走近，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爸爸，”琛琛把画递给他，小声说，“这个……给你。” 凌云伸出双手，几乎是虔诚地接过了那张画。画上用红色的蜡笔画了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苹果，下面用绿色的笔涂了两个小杠，大概是叶子旁边用黑色蜡笔笨拙地写着“爸爸”。 很简单，甚至有些粗糙。 但在凌云眼里，却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艺术品。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双带着一点点期待和不安的大眼睛，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琛琛。画得……很好。爸爸很喜欢。” 他词汇匮乏，只能重复着“很好”、“很喜欢”。 琛琛听到爸爸的肯定，小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放松的笑容，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又跑回了小朋友中间。 凌云却依旧捧着那张画，低着头，久久没有动弹。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粗糙的纸面，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整个开放日，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有试图去和温婉搭话，没有打扰任何人。他只是看着，听着，将儿子的一切细微举动都贪婪地收入眼底。 活动结束，家长们陆续离开。 温婉牵着琛琛的手，准备回家。经过凌云身边时，她脚步未停，目光也没有丝毫偏移，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但琛琛却回过头，对着依旧坐在那里的爸爸，挥了挥小手，用口型无声地说：“爸爸再见。” 凌云猛地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告别的小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奔涌。 他也下意识地抬起手，笨拙地挥了挥。 温婉似乎察觉到了儿子的小动作，脚步微顿，却没有阻止，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凌云，和几位收拾场地的老师。 他缓缓站起身，依旧紧紧握着那张画着红苹果的画。 这一次，他来了。 没有喧哗，没有冲突，没有试图证明什么。 只是安静地来了。 然后，收获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画，和一个无声的告别。 但对他来说，这已是破冰以来，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他低头看着画上的“爸爸”两个字，嘴角极其缓慢地、生涩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虽然微小，却是一个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