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门口徘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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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恋恋不舍地浸染着云朵，将整片天空晕染成一片温柔而忧郁的紫罗兰色。 创意产业园内，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那栋独特的红砖小楼，在渐浓的夜色中，仿佛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而二楼，“拾光工作室”的窗口，正透出温暖而执拗的光晕。 凌云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园区外那个固定的、不显眼的角落，如同他此刻见不得光的心事。 他推开车门，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他紧绷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将他带到了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榕树下。繁茂的枝叶在晚风中簌簌低语，投下大片摇曳的、如同他心绪般凌乱的阴影。 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没入树影之中，仿佛一个被遗弃在时光之外的孤魂，带着无尽的落寞与挣扎，长久地伫立、徘徊。那剪影，在暖色调的路灯下，被拉扯得异常修长，更显孤寂。 他的到来，毫无规律，却已成瘾。 有时是阳光明媚的午后，金色的光斑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他能清晰地看到落地窗内，那个刻入他骨血的身影。 温婉正和团队成员讨论着什么，她穿着一身简约而知性的藕粉色职业套装，衬得肌肤愈发白皙。 她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那双曾经只盛满对他柔情的美眸，此刻闪烁着对事业的全然投入与热忱，耀眼得让他几乎无法直视。 有时是华灯初上的傍晚，天际还残留着一丝暖橙，城市开始点亮万家灯火。而“拾光”的窗口，总是透出比别处更温暖、更坚定的光晕。 她可能还伏在案前，纤细的手指握着画笔，在图纸上勾勒着梦想的轮廓，侧影沉静美好得像一幅价值连城的油画。 他看着她专注的眉眼，心口会泛起细密而持久的疼痛——是他过去五年的冷漠与忽视，才让她养成了如此拼命工作的习惯，用忙碌来填补那些他留下的空白与伤害吗这个认知，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日夜刺痛着他愧疚难安的心脏。 有时，甚至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整栋楼大多陷入沉睡般的漆黑，只有“拾光”的窗口，还亮着那盏他无比熟悉的、设计别致的落地灯。 那灯光，像漆黑夜空中最执拗、最孤独的一颗星，固执地燃烧着自己，也像一把小巧却锋利的银梭，一下下，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编织进更深的悔恨与无力之中。 他看到她招聘的新团队成员，那个叫沈墨的、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与她讨论时，眼中毫不掩饰地闪烁着崇拜与热切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才华和魅力的纯粹欣赏，刺目得让他喉咙发紧。 他看到那个气质卓然的顾瑾言偶尔会来，两人站在窗边交谈，姿态熟稔而自然，仿佛有着他无法插足的默契。他看到小陈和另一个年轻活泼的女孩端着咖啡，在工作室里说笑打闹，那片空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他从未给予过她的轻松与活力。 这一切的美好、充实与进步，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躲在阴暗树影下的、格格不入的、卑劣的旁观者。贪婪地窥视着那片他曾经拥有却亲手推开的光明。 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排演过走上前的场景。想象着自己鼓起勇气，敲开那扇看似普通却隔开两个世界的门，想用最卑微的姿态对她说一句迟到了太久的“对不起”，或者哪怕只是近距离地看看她，看看他们的琛琛，呼吸一下有她在的空气。 他甚至在心里 rehearsed 过无数种开场白，从饱含忏悔的卑微乞求，到带着不甘的强硬质问。 可每当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如同被蛊惑般迈向那楼道口时，温婉那双冰冷决绝、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她站在法院门口，用平静无波却字字诛心的语气说出“绝不后悔”的神情，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像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万年冰墙，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将他所有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微不足道的勇气，瞬间冻结、击碎。 他有什么资格上去以什么身份一个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活该被唾弃的前夫一个连儿子最基本需求都照顾不好的失败父亲还是一个只会用权势处理外界麻烦、却将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处理得一塌糊涂的彻头彻尾的混蛋 强烈的自我厌弃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于是，他只能继续这样病态地徘徊。在古老的榕树下，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在她永远看不见的角落。 像一个饮鸩止渴的上瘾者，卑微而贪婪地捕捉着关于她的每一丝信息，用她忙碌而充实的、逐渐远离他的身影，来勉强填补自己内心那巨大的、呼啸着的空洞，同时也清醒地承受着这份偷窥带来的、更深重、更尖锐的痛苦与永恒的折磨。 暮色彻底笼罩了天地，工作室的灯光在深蓝的夜幕下显得更加明亮。凌云靠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颤抖地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他却并没有吸，只是任由那青白的烟雾在修长的指间缭绕、升腾，模糊了他望向那扇窗户的、盛满了复杂难言痛楚与深沉爱恋的视线。 那道孤独的身影，在斑驳的树下被光影拉得很长，很长。无望的徘徊，不知何处是起点，更不知，这场自我惩罚的凌迟，何时才是尽头。风过无声，只有心碎的音符，在寂静中奏响无人听见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