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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暗褐色的阿芙蓉，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林砚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理智。证据确凿，曹家私贩毒物的罪行已无可辩驳。但这块小小的毒物，既是雷霆之剑，也是催命之符。如何用它劈开困局，而不被其反噬，需要极高的智慧和绝对的谨慎。 他没有丝毫耽搁，再次于深夜潜出林府，直奔苏府。这一次，他带上的不仅仅是那块阿芙蓉，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决心。 苏修文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当林砚将那块阿芙蓉实物放在书桌上时，这位历经宦海沉浮的老臣，手指也不禁微微颤抖。他仔细查验，甚至用银针挑取少许灼烧，闻其异味，最终闭上双眼，脸上浮现出深切的痛楚与愤怒。 “果然是此獠物！曹德旺……他怎敢！他怎敢！”苏修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此物一旦流毒，遗祸无穷，堪比洪水猛兽！” “老员外，证据在此，刻不容缓。”林砚语气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然曹家势大，根深蒂固，仅凭此物，恐难一击致命。需周密布局，雷霆一击。” 苏修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友有何高见” 林砚目光灼灼：“此案关键，在于三点。其一，人赃并获。需在曹家交易或转运此物时，当场拿下！其二，舆论先行。需让士林清议、杭州百姓，皆知此物之害，形成众怒，使官府不敢徇私。其三，直达天听。需有可靠渠道，将铁证与曹家罪状，绕过可能被曹家收买的杭州府衙，直接呈递御前！” 苏修文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林砚一眼。此子不仅心思缜密，更通晓权谋关节，所虑深远，远超同龄人。 “人赃并获，需靠小友在暗处发力监控。舆论之事，老夫责无旁贷！明日我便修书数封，分送几位致仕在杭、德高望重的老友以及杭州几家书院的山长，陈明利害，共倡禁绝此物之风。同时，老夫会借品评‘玉冰烧’之机，于士林聚会中，痛陈海外奇物之弊，尤其是这等惑人心智、毁人家园之毒物！”苏修文须发微张，正气凛然。 “至于直达天听……”苏修文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周廷玉，乃老夫门生，为人刚正不阿，素有‘周铁面’之称。他此次奉旨巡按江南，不日将抵达杭州！老夫可修密信一封，将此事先行告知，请他暗中布置，待时机成熟，便可动用巡按御史之权，直接上奏天听，甚至……调动官兵，查抄赃物！” 监察御史！巡按江南！这无疑是目前最能克制曹家官面势力的利器！ 林砚心中大定，躬身一礼：“老员外深明大义，谋划周全，小子佩服！如此，我们便分头行事。晚辈负责紧盯曹家动向，一有交易转运的消息，立刻禀报。届时，还需老员外协调周御史，予以雷霆一击！” “好！”苏修文重重点头，他走到书案旁，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又倒了两杯清茶，以茶代酒，将其一杯递予林砚，神色庄严肃穆：“林小友，此事关乎社稷民生，非为一己之私。老夫今日便以茶代酒，与你歃血为盟，共诛此獠！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林砚心中激荡，接过茶杯，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在指尖一划，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入茶中：“晚辈林砚，愿随老员外，铲奸除恶，万死不辞！” 两人将血茶一饮而尽。一股无形的、坚实的同盟关系，在这寂静的书房中正式缔结。这已超越了简单的利益合作，而是基于正义与责任的生死相托。 离开苏府时，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林砚的心中却充满了力量。有了苏修文这位德高望重的盟友，有了直达天听的渠道，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回到旧库房密室，他立刻向赵铁鹰下达了新的指令。 “赵叔，从今天起，所有监控曹家的人手，分成两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死死盯住城西三号仓以及曹旺、曹德彪两房核心人物的动向！特别是任何与仓库货物进出、与陌生面孔（尤其是海外番商模样的人）接触的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回报！” “另外，”林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想办法散出消息，就说……朝廷派下的巡按御史不日将至，此行似对杭州商界风气，尤其是与海外番商的往来，颇为关注。” 他要打草惊蛇，又要引蛇出洞！让曹家知道有御史前来，他们必然会更加谨慎，但也可能因为害怕而急于将手中的烫手山芋脱手或者转移！只要他们一动，就是人赃并获的最佳时机！ “明白！”赵铁鹰感受到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精神高度集中。 就在林砚与苏修文歃血为盟，布下天罗地网之时，曹家内部，也因曹莽大闹仓库之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曹家祠堂，灯火通明。家主曹德旺面沉如水，端坐主位。其弟曹德彪站在下首，脸色同样难看。曹莽则跪在堂中，兀自一脸不服。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曹德旺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曹莽怒斥，“谁让你去城西仓库闹事的那地方也是你能随便闯的！” “大哥！莽儿也是一时冲动！”曹德彪忍不住出声维护儿子，“再说，长房做事也未免太不公道！那批南洋来的货，利润何等巨大，为何独独撇开我们二房难道这曹家，只是你长房一家的曹家吗” “你懂什么！”曹德旺厉声喝道，“那批货是宫里点名要的！关系重大，稍有差池，便是灭顶之灾！让你们掺和进来，只会坏事！” “灭顶之灾”曹德彪冷笑，“只怕是独吞巨利的借口吧！我听说，连巡按御史都要来了，大哥，你可别把整个曹家都拖下水！” “你……！”曹德旺气得脸色发青，兄弟二人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入内，在曹德旺耳边低语了几句。曹德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挥挥手让管家退下，又瞪了曹德彪父子一眼：“都给我滚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再靠近城西仓库半步！否则，家法处置！” 驱散了二房的人，曹德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祠堂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曹莽的胡闹，二房的猜忌，还有刚刚得到的巡按御史即将南下的消息……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那批阿芙蓉，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必须尽快处理掉。 他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阴影处吩咐道：“去，联系‘那边’的人，告诉他们，货已到位，但风声紧，交易必须提前！地点……改到三日后，子时，钱塘江口，外海交易！让他们备好船和金子！” “是！”阴影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一条关键的指令，从曹家核心悄然发出。而这张无形的网，正等待着它的猎物，做出最后的挣扎。 林砚很快就通过“听风阁”捕捉到了曹家异常的动向。曹旺的心腹开始频繁接触几个身份神秘的、带有海外背景的人，而城西三号仓的守卫似乎有松动的迹象，像是在为某种转移做准备。 “少爷，看这架势，曹家怕是忍不住，要动了！”赵铁鹰回报时，语气带着兴奋。 林砚站在密室中，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钱塘江口外那即将到来的黑夜。 “通知苏老员外，鱼，要咬钩了。请周御史……准备收网！” 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将是那个在风暴眼中，点燃惊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