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染缸边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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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把最后一根金线穿过细绣针时，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针尖上，亮得像颗细碎的星。染坊里静悄悄的，只有染缸里的靛蓝还在微微荡漾，映着灶间透来的火光，把阿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手边的绣绷上。 “线穿好了”阿竹从染缸边直起身，手背的烫伤已经涂了獾油，红痕淡了些，却依旧醒目。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水珠溅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周老爷家的喜服裙门要绣百子图，那金线得用蜜水浸过才不容易断，你试试。” 阿禾捏着绣针，针尖挑着金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知道了，早上已经用蜜水泡上了。”她低头，把绣绷往面前挪了挪，绷上是块月白色的绸缎，刚绣了个胖娃娃的轮廓，眉眼还空着，“就是这百子图太费眼，怕是赶不及中秋前绣完。” “不急，”阿竹走过来，拿起她绣了一半的绸缎，指尖轻轻拂过那胖娃娃的衣角，“我多守几晚染缸，你白天绣，晚上歇着，总能赶出来。”他的指尖带着染液的凉意，触到绸缎时，阿禾忽然想起他今早塞在她怀里的糖糕，也是这样带着点凉，却又藏着暖。 灶间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阿禾抬头，看见小年抱着捆干柴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阿禾姐，阿竹哥，我娘让我送些柏树枝来，说烧这个能驱虫，染好的布不容易招虫蛀。”他把柴堆在灶边，眼睛却瞟着绣绷上的绸缎，“这就是周老爷家的喜服真好看，比镇上绣坊的花样还精致。” 阿竹拍了拍小年的后脑勺：“别捣乱，去把那筐野菊倒出来晒晒，潮了就不好用来固色了。” 小年吐了吐舌头，抱起野菊筐往院角跑，跑了两步又回头：“阿竹哥，后山顶的野菊开得更旺，要不要明天再去摘点我听说用野菊染的布，会带着点清香味呢。” “再说吧。”阿竹应着，目光落回阿禾的绣绷上，“你看这娃娃的眉眼，是不是该用深点的金线不然在绸缎上显不出立体感。” 阿禾点点头，从线盒里挑出根深赤金的线：“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线太细，容易打结。”她试着绣了两针，果然线在针尖绕了个结，气得她皱起眉。 阿竹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笨拙地解结，忽然伸手：“我帮你。”他的指尖比她的略粗些，却异常灵活，捏着线头轻轻一挑，结就开了。两人离得极近，他身上的靛蓝味混着野菊香，拂过她的脸颊，像带着点痒的风。 “你怎么什么都会”阿禾小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佩服。 阿竹笑了，耳尖有点红：“以前跟爹学染布时，他总说，手巧不如心细。解结跟染布一样，急不得。”他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你的。” 布包里是支银簪，簪头雕着朵野菊，花瓣上还坠着颗小小的珍珠，在火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前几天去镇上，见绣坊的老板娘戴了支，觉得你戴会好看。”他把簪子塞进她手里，声音有点闷，“别总用那支木簪了，都磨秃了。” 阿禾捏着银簪，指尖发烫。这簪子比她去年丢的那支还精致，她知道，这得花不少钱。“太贵重了……” “不贵重，”阿竹打断她，眼神很亮，“就当……就当谢你帮我缝补染坊的布吧。”他说完，慌忙起身去搅染缸，背影有点僵，像是怕她再推辞。 阿禾看着他的背影，把银簪小心翼翼地插进鬓角。镜子是去年阿竹用铜镜打磨的，边缘有点毛糙，却能映出簪子的珠光。她摸了摸簪头的野菊，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月光，好像比别处的更暖些。 灶间的火渐渐小了，阿禾添了些柴，回头看见阿竹还在染缸边忙碌，他的侧脸在火光下明明灭灭，鬓角的碎发沾着点蓝靛，像落了颗蓝星星。她忽然想起小年说的后山顶野菊，轻声道：“明天去摘野菊吧，我也想去看看。” 阿竹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从染缸那边传过来，带着点笑意：“好啊，明早出发，去晚了怕被山里的松鼠捷足先登。” 院角的野菊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应和。阿禾低下头，继续绣那胖娃娃的眉眼，金线在绸缎上游走，像把月光缝进了布帛里。她想，等绣完这百子图，就用剩下的金线，在喜服的里衬绣朵小小的野菊，就像阿竹送她的簪子上那样——不用让别人看见，只留给自己看。 染缸里的靛蓝静静流淌，映着天上的星子，也映着染坊里两个低头忙碌的身影。或许日子就是这样，像染布时的耐心，像绣线时的细致，在一次次添柴、搅动、穿针、引线里，慢慢染上温暖的颜色，比任何绸缎都要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