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高考前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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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七天。 马陵一中高三教学楼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到了极致。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油墨味、汗味和一种无声的焦灼。 教室里，几乎听不到说话声，只有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翻动书页的哗啦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因难题而发出的轻微叹息。 每个人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刺，压榨着每一分潜力。 高三（一）班教室，讲台下方第二排，张骑鹤埋首于一堆模拟卷中，神情专注，运笔如飞。 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题目和脑中飞速运转的思绪，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唯有在偶尔抬头间隙，目光掠过前排那个窈窕专注的背影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物理课上，李树廷站在讲台上，讲解着前年的高考物理题。 然而，与往日那种略带卖弄和居高临下的姿态不同，今天的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气无力。 板书时粉笔几次折断，讲解时语速时快时慢，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卡壳和口误。 脸色晦暗，眼皮不时地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如同阴云般笼罩着他，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前两天听到风声，丁厚通被市里纪委带走了，据说家和办公室都被抄了！ 消息虽然被压着，但在小圈子里已经悄悄传开。 联想到丁云峰已经连续三天没来上学，李树廷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他和丁厚通之间那点“交易”——三年多没交的电费，还有平时对丁云峰的“特殊关照”——此刻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道题的关键在于受力分析，要……要分清主次矛盾……” 李树廷勉强讲完一个知识点，拿起茶杯想喝口水，手却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敲响，年级主任单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严肃。 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朴素但气质沉稳、一看就是机关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 单聪没有进来，只是对着讲台上的李树廷招了招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李老师，你出来一下，有点事。” 刹那间，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讲台。 李树廷手中的粉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脸色瞬间煞白，毫无血色。那股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勉强稳住心神，对学生们说了句“大家先自习”，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教室。 张骑鹤从题海中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那短暂的一幕，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演算手中的数学题，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教导主任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门被关上，两名干部模样的男子站在李树廷面前，其中一人掏出工作证，亮明身份。 “李树廷老师是吧我们是市电力局纪检组的。丁厚通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已被采取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调查中。”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李树廷耳边炸响！ 虽然他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证实，还是让他浑身一颤，差点站立不稳。 那名纪检干部继续道，语气严肃。 “根据丁厚通的初步交代，在担任马陵县电力局相关职务期间，利用职权，与你存在不正当利益往来。请你配合我们调查，如实说明情况。” 李树廷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辩解道：“领导……我……我就是……就是看在丁主任的面子上，对他家孩子丁云峰在学校多照顾了一点……他……他就是帮我家……免了……免了这几年的电费……这……这算啥大事啊我……我真不知道他违法啊……” 他心里苦不堪言，简直恨死了丁厚通！ 自己不过是为了省点电费，顺便巴结一下领导，才对丁云峰格外上心，谁能想到这点“小事”居然会被揪出来 还扯上了“严重违纪违法” “小事” 另一名纪检干部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李树廷！你身为人民教师，思想觉悟就这么低吗！” “利用职务之便，为特定学生谋取不正当关注，接受管理服务对象提供的免费用电，这本身就是以权谋私！是典型的违反廉洁纪律的行为！” “更重要的是，你长期窃取国家电力资源，侵犯的是国家利益！违反了《电力法》及相关法规！这能叫‘小事’！” “严格来说，你的行为已经够上立案标准！是可以追究法律责任的！” 这一连串义正辞严的质问和定性，如同冰水浇头，把李树廷彻底浇懵了！ 他双腿发软，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以为只是人情往来的小便宜，没想到在组织纪律和国家法律面前，竟然如此严重！ “领导……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李树廷带着哭音，几乎要瘫倒在地，“我补！我把电费都补上！我接受处分！求求组织……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看着李树廷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两名纪检干部交换了一个眼神。 考虑到案件主要针对丁厚通，李树廷的问题属于牵连出来的、相对次要的违纪行为，且态度尚可，他们采取了教育为主的处理方式。 经过一番严厉的批评教育，李树廷在极度惶恐中，写下了一份深刻的保证书，承认错误，承诺立即补交所有拖欠的电费，并接受两万元罚款的处理决定。 当李树廷拿着那份沉甸甸的保证书，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地走出教导处办公室时，他仿佛虚脱了一般，以为这场噩梦终于过去了。 然而，他刚走到走廊，就被等在那里的单聪拦住了去路。 单聪的脸色依旧严肃，递给他一张盖有学校公章的通知。 “李老师，这是校领导的决定。鉴于你目前涉及的问题，需要配合调查并深刻反省，暂停你的一切教学工作，立即生效。你……先回家休息，等候学校的进一步安排。” “……什……什么” 李树廷接过那张纸，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暂停教学回家等候安排 这……这等于是在高考前最后时刻，把他踢出了教师队伍！ 他的职业生涯，恐怕…… 巨大的打击和羞耻感涌上心头，李树廷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李树廷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走下教学楼，甚至没有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落寞地离开了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校园。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充满了无尽的萧索和悔恨。 欲哭，已无泪。 不久之后，班主任刘彩凤走进高三（一）班教室，面色平静地宣布。 “同学们，李树廷老师因为身体不适，需要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从明天起，我们班的物理课，由高三（二）班的王老师暂时代课。大家安心复习，不要受影响。”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意味不明的骚动和议论。 大多数学生只是感到惊讶和些许好奇，并未深究。 张骑鹤坐在座位上，听着刘老师的宣布，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平静，古井无波。他手中的笔并未停顿，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复杂的公式。 只是在低头的瞬间，他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感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伸了手，就没有不被剁的时候。别了，李老师。” 心中默念一句，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黑板上方那鲜红的高考倒计时牌。 7。 最后的战役，即将打响。一切恩怨是非，都将在这决定命运的考场上，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