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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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内，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热水和药草的味道。蔓萝力竭地躺在凌乱的产褥上，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汗水浸透。方才那濒死的冰冷和剧痛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唯有身体深处传来的、因支付巨大代价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空乏和虚弱感，提醒着她一切真实发生过。 她用十年寿数，换来了她和孩子的生。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甚至来不及去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也顾不上看一眼被嬷嬷清理包裹的孩子，目光便急切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望向门口的方向。 刚才意识模糊间，她好像听到了康熙嘶吼着要冲进来的声音还有那句保大人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产房的门帘被人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掀开！ 逆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一个明黄色的、高大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惊怒与恐慌，如同飓风般席卷而入，将所有试图阻拦的嬷嬷和宫人都撞了个趔趄。 是康熙！ 他真的进来了！闯进了这被视为污秽之地的产房！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滞了。接生嬷嬷和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噗通噗通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 康熙却对她们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产床上那个虚弱苍白的人儿身上。 他看到蔓萝散乱濡湿的鬓发，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脸颊，看到她因力竭而微微颤抖的眼睫，以及那身下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刺目的猩红。 这一幕，比他想象过最坏的情况，还要让他肝胆俱裂！ 他几步冲到床边，几乎是跌跪下去，颤抖着手，想去碰触她的脸，却又怕碰碎了她一般，僵在半空。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从未有过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蔓萝，蔓萝！你怎么样你看看朕！你看看朕！” 他看到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脸上，那双向来灵动狡黠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点点微弱的光。 “皇上。”她张了张嘴，声音气若游丝，却努力想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臣妾没事，孩子……” “别说话！省着力气！”康熙猛地打断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冰冷汗湿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滚烫的掌心，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口又是一阵剧痛。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她微凉的额角，滚烫的泪水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灼烫一片。 他哭了。 这个八岁登基，擒鳌拜、平三藩，面对无数风浪都未曾动容的帝王，此刻抱着他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爱人，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吓死朕了，蔓萝，你吓死朕了！”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闷在她的颈窝，带着惊魂未定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朕在外面听着你没了声音，听着他们说血崩，朕以为，朕以为……” 他说不下去，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能确认她是真实活着的。 蔓萝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哽咽，那颗因付出十年寿数而隐隐空落的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情感填满。酸涩，心疼，还有无边无际的暖意。 她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轻轻抚上他濡湿的脸颊，拭去那滚烫的泪痕，声音微弱却清晰：“皇上，别哭，臣妾不是好好的吗您看，臣妾听您的话，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被嬷嬷小心翼翼抱过来的、包裹在明黄色襁褓里的婴儿。 康熙这才像是被提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接生嬷嬷赶紧将孩子抱近些，喜气洋洋却又带着敬畏地说道：“皇上，您看，是小皇子！哭声可洪亮了，健壮着呢！” 康熙看着那襁褓中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睁着，小嘴巴还无意识地咂摸着。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如释重负和更深沉爱意的复杂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脏。 这是他和蔓萝的孩子，是她差点用命换来的孩子。 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婴儿娇嫩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虽然虚弱却眼神清亮、正温柔注视着他的蔓萝，再看看旁边健康的孩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和巨大的感恩充斥了他的胸臆。 他重新俯身，不顾产房内还有旁人，不顾什么帝王威仪，珍重地、深深地吻上蔓萝汗湿的额头，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泣音后的沙哑，却无比坚定： “蔓萝，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把我们的孩子带到朕身边。”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同誓言：“从今往后，朕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苦痛。朕会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孩子，一生一世。” 蔓萝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中那不容置疑的深情和决心，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仿佛能支撑她一切的力量，只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她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真正安心而疲惫的笑容，轻轻阖上了眼睛，低喃道：“嗯！臣妾信您。” 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握着他的手，沉沉睡去。 康熙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又看了看旁边咿呀出声的儿子，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充斥着。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进锦被里，又亲自给她掖好被角，这才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与锐利。 他扫了一眼跪了满地的宫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若有半句闲言碎语传出，朕诛他九族。” “奴婢/奴才不敢！”所有人伏地颤声应道。 康熙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蔓萝和安睡的孩子，这才转身，大步离开了产房。 外面，梁九功和安妃等人见他出来，虽眼眶微红，但神色已然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力量，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传朕旨意，”康熙站在永和宫正殿中央，声音传遍每个角落，“敏贵妃董鄂氏，为朕诞育皇嗣，功在社稷。即日起，晋封为皇贵妃，摄六宫事！皇子赐名胤荣，即刻晓谕六宫！” “嗻！” 旨意如同春风，瞬间吹散了永和宫上空最后一丝阴霾，带来了无上的荣光与喜悦。 而产房内，蔓萝在沉睡中，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那里原本贴身佩戴的保胎符，在她兑换逆天回生术的瞬间，已化为飞灰，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她用十年寿数，换来了此刻的母子平安，换来了他痛彻心扉后的誓言，换来了这无人能及的荣宠。 值得吗 在她的梦里，答案已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