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遗忘的军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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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药香弥漫的青岚谷，车队沿着官道继续向帝国西北方向行进，地势逐渐变得荒凉，黄土裸露，植被稀疏。数日后，抵达了一处名为黑石屯的边境军屯旧址。 此地景象，与中原腹地的繁庶截然不同。屯堡的土墙多有坍塌，烽燧孤寂地立在远处的山岗上，旌旗早已不见踪影。据卫清风打听，此地原是一处重要的前哨军屯，一年前因朝廷战略调整而被裁撤，大部分戍卒调往他处，只遗留了些许不愿远离故土或无处可去的军户家属。 然而，失去了军队的庇护，这些遗留的军属便成了附近痞流与窥伺屯田的豪强眼中的肥肉，屡受欺凌，苦不堪言。 车队刚靠近屯子，便听到一阵妇女的呵斥与兵刃交击的练习声。循声望去，只见一片空地上，数十名年纪不一的妇人，在一个身形高挑、肤色黝黑、约莫三十五六岁女子秦娘子的带领下，正手持木棍、锈蚀的腰刀，甚至还有削尖的竹竿，进行着简单的格挡刺杀练习。她们的动作虽不标准，却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与坚韧。 秦娘子看到车队，尤其是看到谢长渊和姜宁儿身上那股难以掩饰的将门气质时，警惕地停下了训练，手持一根磨得发亮的铁头木棍走上前来，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众人：“你们是什么人来黑石屯何事” 沈寰宇上前，抱拳一礼，语气温和：“这位大姐，我等是游学的士子，途经此地，见诸位……似在操练，心生好奇，绝无恶意。” 秦娘子神色稍缓，但戒备未消，冷哼一声：“操练不过是被逼无奈，学着怎么不让外人把咱们最后一口粮食抢走罢了！朝廷忘了我们，我们总不能自己忘了怎么活下去！” 谢长渊上前一步，他自幼熟读兵书，更得家传武艺，一眼便看出这些妇人空有血勇，却无章法，难成气候。他沉声道：“大姐护佑乡梓之心，令人敬佩。只是，如此散兵游勇，若真遇悍匪，恐难抵挡。在下略通一些合击小阵，或可助诸位姐妹提升几分自保之力。” 秦娘子将信将疑，但见谢长渊气度沉稳，不似作伪，便道：“你若真有心，露两手瞧瞧” 谢长渊也不推辞，唤来姜宁儿和赵毅，三人当场演示了一套简化版的“鸳鸯阵”。此阵源自前朝抗倭名将，小巧灵活，极重小队配合，正适合人数不多、缺乏训练的乡民自卫。只见三人进退有据，攻防一体，木棍挥舞间，竟隐有金戈铁马之势。 秦娘子与一众妇人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她们太需要真正的本领了！ 接下来的几日，谢长渊与姜宁儿便留在了黑石屯，悉心教导妇人们演练鸳鸯阵的基本变化，并指导她们如何利用锄头、柴刀、剪刀等日常工具，进行最有效直接的反击。京禧则带着顾知微等人，在屯中巡视。她细心地发现，这些妇人脚上穿的，虽是用旧布缝制的军鞋，但鞋底都巧妙地加了一层她们自制的、由破布、麻丝混合桐油反复捶打而成的特殊衬垫，异常耐磨防水，远比官制的军鞋更适应此地干燥多沙石的环境。 京禧心中一动，召来秦娘子，仔细询问这鞋底的制法。秦娘子坦言，这是她们这些军户妇人的祖传手艺，为的是让戍边的男人能多穿些时日。 临行前，京禧将一部分资金与一枚样式古朴、代表着皇后隐秘力量的玄铁令牌交予秦娘子，神情郑重无比：“秦娘子，你与姐妹们的坚韧与勇毅，沈昭感佩于心。以此令牌为凭，望你能以此黑石屯为根基，‘以保卫乡里、互助生产’为名，暗中吸纳、训练一支可靠能战的女子力量。勤加操练，储备粮草，改良武备。他日，国家或有需尔等效力之时。” 秦娘子闻言，身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那枚沉甸甸、冰凉的令牌，又抬头看向京禧那清澈而深邃的眼眸。她猛地单膝跪地，双手微颤却无比坚定地接过令牌，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朝廷……朝廷早已忘了我们这些边戍遗孀！沈小姐放心！秦娘子和黑石屯的姐妹们，这身骨头，这腔血，愿再为值得的人、为护佑身后家园而拼杀！” 屯中那位沉默寡言却手艺精湛的老铁匠，也捶着胸膛走出人群，表示会全力为她们打造、改良称手的武器。 车队再次启程，回首望去，黑石屯的妇人们依旧在空地上认真操练，身影在荒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悲壮而又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