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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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奔波，车队在一处官驿停下休整。夜色如墨，驿馆内大部分灯火已熄，唯有京禧所住的上房，烛火还亮着。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顾知微在房内。桌上铺开一张质地坚韧的上好宣纸，旁边放着研磨好的浓墨与数支粗细不同的毛笔。 京禧没有立即动笔，她闭目凝神，脑海中如同翻书一般，掠过皇宫的每一处殿宇楼阁，每一个她所知的、有影响力的人物。 良久，她睁开眼，眸光清亮而冷静。她执起一支小楷笔，蘸饱了墨，在纸张中央偏上的位置，郑重写下了“椒房”二字，并以一个圆圈框起。这是她母后曾经的居所，也是她心中权力的象征与伤痛之源。 然后，笔尖移动，在昭阳宫稍下的位置，写下了“绮霞宫 - 慕氏”，同样圈起，但线条刻意加重，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自母后去后，贵妃虽未正式册后，却已掌宫权，绮霞宫已成实际的中宫。 以这两个点为核心，她开始延伸出无数线条与节点。 父皇的名讳写在了最上方，但与椒房、绮霞皆以虚线相连，旁注“悲痛、多疑、重旧情”，尤其是在连接椒房宫的虚线上，她微微停顿，想起了母后，想起了父皇等等，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评估。 接着，是育有皇子的妃嫔：育有三皇子的贤妃，出身清流文官之家；育有八皇子的良嫔，家世不显……每一位妃嫔背后，她都标注了其家族背景、性格倾向、子嗣情况，以及与其他妃嫔、朝臣可能存在的关联。 宗室亲王、掌权的大太监、司礼监掌印、秉笔、内阁阁老、六部尚书……一个个名字，一条条关系线，在纸上逐渐蔓延、交织，形成一张庞大而复杂的人际权力网络。 她写得极其专注，偶尔会停下来，用不同的墨色或符号进行标记。与贵妃娘家关联密切的，用朱笔轻轻点染；可能保持中立或对先皇后存有善意的，以青笔标注；态度不明、需重点观察的，则加以特殊符号。 顾知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为她添墨、铺纸，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看着京禧如何将记忆中的人和事，转化为纸上冷静的分析与策略。这张图，不仅是人际图谱，更是未来行动的指南针。 “殿下，贵妃之势，盘根错节，其父掌吏部，铨选之权在手，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兄掌部分京营兵权……”顾知微轻声提醒。 京禧笔尖在代表贵妃之父吏部尚书慕远及其兄京营指挥使慕荣华的名字上点了点，眼神锐利：“我知道。所以，我们需避其锋芒，寻其根基松动之处。吏部之权，在于‘官’；京营之权，在于‘兵’。目前我们动不了这两处根本，但或许……可以从一些细微末节，或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入手。” 她的目光落在了图谱上几个势力相对薄弱，或与贵妃一派素有龃龉的名字上，若有所思。 绘制这份图谱，不仅是为了理清思绪，更是为了将她在宫外历练出的应用到宫廷这个更复杂、更残酷的战场。她要看的，不仅是明面上的敌人，更是利益链条、人际关系中的每一个脆弱节点。 夜深了，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京禧终于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将这张蕴含着无数秘密与杀机的图谱小心卷起，收入一个特制的竹筒中。 “明日，便进入京畿地界了。”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前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