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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虫小技!” 凌风怒极反笑!手中那柄古朴长剑陡然发出一声高亢如龙吟般的震鸣!余音缭绕不绝! 他那颀长挺拔的身形纹丝未动,唯有笠帽下那双比天山寒潭更冷冽的眸子深处,骤然升腾起一股被亵渎的、纯粹属于剑客的极致狂怒! 楚飞能在他追风快剑下硬撼数十招,直至逼出他以“冰河贯日”这等绝学才重创对手,他虽面上无波,心底却对这青年豪杰生出了一丝罕见的、属于强者间的惺惺相惜! 此等硬骨,值得他凌风全力一战以剑破之! 而眼前这女子,刀法精妙,刚柔并济,临危不乱,双刀合璧竟能在他剑下救走其夫,这份心智胆魄与刀术修为,亦让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识才的意外光芒! 岂容鼠辈染指! 青衫猎猎无风自动! 剑光在清冷的月光下骤然化作一道匹练横空,泼洒向空中! 叮!叮!叮!叮! 数声极轻微的、如同冰雹敲击玉盘的脆响在楚飞夫妇身后炸开! 那几支破空而至、带着致命腥气的弩箭,竟被这后发先至的剑光精准无比地凌空削断!箭头无力地跌落在地。 那剑光匹练去势未尽! 嗤! 一道锐利的剑气如同无形的风刃,瞬间横亘在崔绝扑向楚飞身前的地面上! 青砖地面无声无息裂开一道寸许宽、深不见底的细痕! 飞溅的青砖碎屑如同子弹般,逼得崔绝及身后几名归化堂高手急急后退,脸色煞白! “崔绝!” 凌风的声音平平淡淡,如同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却蕴含着冻裂魂魄的寒意,“本官剑下之敌,轮不到你这种藏头露尾的鼠辈插手。” 他的目光如两道冰锥,钉在崔绝那张青铜鬼面具上,仿佛透过那冰冷材质看到了其下卑劣扭曲的灵魂。右手长剑斜指地面,剑尖兀自发出微微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再敢上前一步,” 他嘴角似乎若有若无地勾起了一丝弧度,那是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笑意,“本官便用你们这些废物的人头,试试这‘追风’二字,究竟够不够分量!” 森寒的剑气弥漫整个窄巷。 崔绝僵在原地,青铜面具后的眼神惊惧交加,连呼吸都窒住。 他那双引以为傲的九幽鬼爪,此刻竟如同被无形冰锁捆缚,半分不敢妄动!身后归化堂爪牙更是战栗如风中落叶。 云朝烟足尖在墙头琉璃瓦上只一点!身形如乳燕穿云,紧随楚飞跃上高墙,消失于府邸深沉的阴影之外! 暗夜如墨,唯有断续的梆子声穿透泉州深巷的沉寂。 楚飞魁伟的身躯被云朝烟架着,在狭窄的后巷疾走,左臂软软垂下,每一次微动都牵扯出钻心刺骨的剧痛,半边身子已被鲜血浸透,深褐色的血渍在藏青布衣上晕开大朵狰狞的花。 他的喘息粗重如风箱,额角冷汗与血水混在一处,沿着虬髯不住滴落,砸在湿冷的青石板上。 “撑住!”云朝烟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察的颤抖,却比这深秋寒夜更加清冷坚决。 水蓝衣裙的下摆已被泥污和血渍染得看不出原色,她一手紧揽着楚飞腰身,另一只握着“青鸾”长刀的手却稳如磐石。 身后,蒲府内喧嚣声、叱咤声、兵刃撞击声隐隐传来,夹杂着崔绝那气急败坏的尖啸,显然已被凌风彻底激怒。 “姓凌的……咳咳……” 楚飞咬牙咽下一口翻涌上喉头的血腥,环眼中血丝密布,不甘与愤恨烧灼着,“他娘的……剑是真快!骨头怕是碎了……” 话虽如此,他右足踏地之力依旧刚猛,在狭窄街巷中左冲右突,专挑最黑暗的死角。 “闭嘴,省力!”云朝烟低喝,目光如鹰隼急扫。她深知此时言语无用,唯有尽快逃离这密布的眼线。 凌风自傲,不屑联手,方才那惊人的一剑阻敌给了他们一线喘息之机,但崔绝这条毒蛇一旦挣脱束缚,必然会发动归化堂所有爪牙,铺天盖地追索! 夜空中层云翻滚,遮尽星月,沉重的湿气预示着山雨欲来。 泉州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门在望。城门守卒正倚着门洞打盹,远处蒲府方向的混乱尚不及此处。 “出城!”云朝烟当机立断,指向城垣一处靠近齐云山麓、砖石略有风蚀的角落。 她扶着楚飞,水蓝身影如夜枭般无声拔地,足尖在凹凸的城墙砖缝间疾点数下,身法轻灵如絮。 楚飞亦强提一口真气,右足猛蹬,借助云朝烟推送之力,两人如同融为一体的大鸟,险险翻过雉堞,滚落在城外茂密的荒草荆棘中。 几乎同时,蒲府方向火光大盛,尖锐的铜哨声撕裂夜空,无数身影影影绰绰涌向城门,犬吠声由远及近! “追!定是往山里去了!死活不论!”崔绝那怨毒嘶哑的声音隐约传来,如同跗骨之蛆。 “走!”楚飞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泉州城附近能藏人的大山,唯有东北的齐云山! 他一把推开云朝烟扶持的手,独臂强撑着,用仅存的右臂发力,朝着黑暗中那更加巍峨苍黑的轮廓发足狂奔。 山路崎岖,雨后愈发湿滑泥泞。齐云山在沉沉夜色下展开它沉默而荒凉的怀抱。 山风卷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嘶啸,如同万千怨魂在哭诉。荆棘撕扯着两人的衣衫,留下道道血痕。 楚飞喘息如牛,每一步都似踏在烧红的烙铁上,额上青筋暴跳,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闷着头向着记忆中山势高处狂奔。 身后山下,星星点点的火把长龙已经入山,犬吠声、吆喝声在山谷间回荡,像一张迅速收紧的巨网。 也不知奔了多久,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楚飞脚步猛地顿住,魁梧的身体晃了晃。前方,一座庞然的黑影在稀疏林木后显出轮廓。 死寂。 浓重的、令人窒息得喘不过气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山坳。 空气中飘荡的,不是草木清气,也不是泥土芬芳,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焦糊味和陈旧血腥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山风吹过残破的窗棂,发出“呜——呜——”的抽泣,仿佛残存不甘的魂灵。 月光艰难地穿透厚厚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照亮了这座巨大废墟——断壁残垣犬牙交错,昔日庄重的飞檐斗拱只剩焦黑扭曲的骨架支楞向天,破碎的琉璃瓦覆盖着厚厚的枯枝败叶和湿滑青苔。 正门处,半扇烧得炭化的朱红山门斜倚着断壁,门头上那块巨大的匾额从中断裂,依稀可辨出“镇国禅寺”四个鎏金大字中的一个“国”字,在夜色下闪着幽微的光。 寺庙门前空地,一片倒伏的石碑林立。 碑大多碎裂歪斜,被泥泞和乱草覆盖,其上镌刻的功德名录或经文,早已被烟火熏燎、刀劈斧凿得面目全非。 唯有一块最高大的石碑被从中劈断,上半截沉重地砸在杂草丛中,露出的断茬处残留着暗褐色的污迹。 楚飞盯着那污迹,脸色在月光下煞白如纸,紧握拳头右手微微颤抖。 十多年前,这座享誉闽南、庇护过无数避祸流民的千年古刹,惨遭蒙元铁骑屠戮。 泉州路总管蒲受根以“窝藏反贼、图谋不轨”的罪名,亲率兵马踏平山门。 据说当时杀红了眼的鞑兵连殿中的泥胎塑像都未曾放过,寺内血流漂杵,尸骸堆积如山,最后付之一炬以掩盖罪证……而蒲受根更因“肃清顽逆”之功,加官进爵! 冷月如钩,寒鸦凄啼,呜咽的山风卷起满地枯叶,在断壁残垣间打着旋,更显镇国禅寺废墟的荒凉死寂。 浓浓焦糊气混着泥土的腐味,无声地诉说着十年前的惨烈。 楚飞靠在半截焦黑的殿柱旁,浑身浴血,虬髯蓬乱。 他右臂撑地,左臂软软垂着,骨裂剧痛如烈火燎原,每一次喘息都带动脏腑翻江倒海,齿缝间全是铁锈般的腥甜。 唯有那双环眼,赤红如炭,死死盯住山路方向摇曳逼近的点点火把。 云朝烟鬓发散乱,水蓝衣衫上泥血斑驳。 她半跪在楚飞身前,一只耳朵紧贴冰冷的地面,凝神细听,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腰间紧束的油布里抽出几根银针。 “山下马蹄声……三十骑左右。火把长龙已至半山亭!” 她语速极快,声音清冷如冰,“崔绝亲自带队!脚步声轻重混杂……有元兵重铠撞击声,还有七人步履沉稳如猫……必是玄冰教好手!” 楚飞闷哼一声,试图起身,却被妻子一只冰冷却稳定如磐的手按住肩头。 “别动!你脉象紊乱如奔马!左臂手少阳经已断,再催内力,神仙难救!” 云朝烟指尖银芒连闪,三根银针已扎入楚飞左肩“肩髃”、“臂臑”、“天府”三穴,精准如电。 一阵刺骨寒意伴着微弱酸麻感蔓延开来,勉强压住部分剧痛。 就在这时! 轰! 山门外一声巨响,是沉重的门栓被人暴力撞断!接着便是嘈杂的呼喝、兵刃出鞘的呛啷声以及恶犬的低吠。 火把的光晕由远及近,扭曲晃动的人影如同地府钻出的鬼魅,开始在断墙残瓦间拉长逼近。 “搜!给我一寸寸地搜!那姓楚的受了重伤,姓云的婆娘再刁钻也拖不动他!这荒山野岭的,必在寺里!” 崔绝那如同砂纸磨过锈铁的嘶哑嗓音穿透寒风,带着刻骨的怨毒。 楚飞咬紧牙关,强咽下一口逆血,右手拳头紧握。 “走!”他猛地低吼,牙关咯咯作响,“不能连累……噗——!”话未说完,又是一口滚烫的淤血喷在冰冷的石板上。 “住口!”云朝烟手腕一翻,第四根针精准刺入他脑后“风池穴”!她眼神冷冽如霜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绝不会离你而去,独自存活!我们理应同舟共济,共度难关,生死与共!” 火把的光晕已翻过崩塌的影壁,明晃晃地投在远处石碑林的乱草间。皮靴踏碎枯骨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平和、却奇异地将鼎沸人声和风啸压下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幽幽响起。其声并不洪亮,却似蕴藏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楚飞与云朝烟皆是一凛! 循声望去,在坍塌了一半的伽蓝殿阴影深处,竟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枯瘦矮小的灰袍老僧。 月光吝啬地漏下几缕,勾勒出他嶙峋的身形。 脸上沟壑纵横,如同被岁月刀斧深刻过的山岩。 唯有一双眼睛,浑浊半阖中,偶尔开合间精光一闪,却亮得惊人,如同古井深处不灭的星辰。 更奇的是他手中一盏孤灯。 一柄半旧的古铜灯盏,灯油几近干涸,豆大的火焰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光影将他佝偻的身姿投在残破的壁画上,明明灭灭,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他站在那里,也不知多久,仿佛与这千年古刹的断壁残垣融为一体。 “善哉善哉。”枯禅大师单手打着问询,目光平静地扫过楚飞夫妇,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如同看透轮回。随 即又转向被火把和人影撕裂的夜空,声音带着一种参透生死的枯寂: “诸般业障,自有因缘。二位施主,既入寺中,便是有缘佛土,岂可让恶徒再扰亡灵清净” 他脚下枯枝踩碎的声音在沉寂中格外刺耳。 墙塌处人影一闪,一个矮壮敏捷的身影疾掠而来! 来人剃着青亮头皮,身裹一件沾满泥点的灰布僧衣,脚下踩一双旧麻鞋。 他虽剃度,眉骨上一道新愈的浅浅刀疤却难掩昔日草莽气,尤其是那双精光四射、亮如寒星的眸子! “师父!”年轻僧人语速极快,对枯禅大师抱拳行礼,姿态利落,“狗鞑子闯过了‘七杀碑林’,带队的崔绝老鬼亲自开路!还有几头玄冰教与归化堂的恶狗!” 他飞快瞥了一眼斜倚在柱下的楚飞,目光在楚飞软垂变形的手臂和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一凝,倒吸一口凉气: “伤得恁重!左臂怕是被重手法震碎了,肺脉也伤了!得立刻止血定脉!” “悟嗔。” 枯禅大师的声音并无波澜,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 “引两位檀越去‘那处’安置。明灯为引,莫惊了尘埃。” “是!”悟嗔心领神会,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再无多言。 他如同狸猫般一猫腰,闪到云朝烟身边,一只粗糙的手已托住楚飞未伤的右腋,同时低喝: “夫人,快!扶住另一侧!跟我来!” 云朝烟见他动作娴熟,指上老茧遍布要害关窍,显然是熬打筋骨、精于擒拿跌打的行家!心头微安,立刻扶住楚飞腰侧。 两人合力,竟将楚飞这魁伟如山的身躯半抬半架起。 楚飞强忍钻心剧痛,硬是没发出半点痛哼。 小沙弥悟嗔身法快得出奇,带着两人沿残壁阴影疾走七转八折。 青石板路的缝隙里顽强钻出的野草湿滑无比,却无法阻碍三道人影融入更深沉的黑暗。 行至后殿一片坍塌更甚、被巨大烧焦梁木掩盖的角落。悟嗔猛地停步,示意云朝烟暂扶楚飞。 他俯身摸索,竟在焦黑墙角一块看似寻常、布满厚厚湿滑苔藓的巨砖上,用拇指、食指、中指三重指法,如按琴弦般快速轮番弹击七下! 叩击声轻重缓急,隐含节奏。咔哒!一声轻不可闻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面前那块紧靠断崖的厚重青石供桌底座,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三尺!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尘封书卷与苔藓味道的阴湿寒气扑面而来! 洞口仅容一人弯腰而入,黑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 “快!”悟嗔眼中火光一闪,那是追兵火把又近了一步!他当先躬身钻入,随即从洞内伸出双手。 云朝烟与水蓝色的身影如同雨燕,架着几乎昏迷的楚飞钻进洞口! 她身形轻盈巧妙地一转一送,已将丈夫稳稳推入洞内,随即自己也闪入其中。 轰隆! 沉重的断龙石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冰冷粗糙的岩石触感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与杀戮之气。 山寺废墟前,火光跳跃,亮如白昼。 崔绝身披玄色大氅,袖中九幽鬼爪隐现寒光,站在一片被烟熏黑的残碑前。 青铜鬼面具下的眼神阴沉无比,如毒蛇般扫视着荒烟蔓草间的断壁残垣。 数十名元兵执火把持刀围作一圈。 “人呢!”他陡然厉喝,声音如同毒蛇出洞!目光如淬毒的钩子,狠狠剜向台阶下静静持灯而立的老僧。 火焰晃动,崔绝身后七名玄冰劲装的护法,目光冷厉如刀,齐刷刷锁定殿前独灯孤影的枯禅。 老僧脸色自如。他手持那柄残灯,灯油将尽,豆大的火焰在寒风中摇曳,眼看就要被吹熄。 他枯瘦的身躯在明亮跃动的火光与沉重的铠甲刀光包围下,显得渺小如风中落叶。 他微微抬起眼睑,混浊的目光扫过凶神恶煞的鞑兵与玄冰爪牙,落在崔绝那张透着死气的青铜面具上。 “阿弥陀佛。”佛号不增不减,依旧平和。 “老和尚,” 崔绝声音嘶哑如夜枭,带着一股渗人的阴冷和居高临下的狠厉,“休要装聋作哑!那两个朝廷重犯,分明进了你这破庙!说!藏在哪里!” 他踏前一步,脚下用力,咔嚓一声踩碎一段焦黑朽木!其意不言自明。 周围元兵同时踏前一步,刀出半鞘,寒光刺眼! 枯禅依旧没有抬头,只静静望着自己手中那盏将灭的孤灯。 “贫僧枯禅,不过在此焦土残骸间,为往生之灵持一盏引路灯而已。”老僧声音枯槁,却字字清晰,在杀伐之气的包围中竟显出奇异的穿透力。 “施主杀气太重,惊扰了此地长眠的魂魄。”他伸出枯柴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护住那豆苗般的火头。 “至于施主所言重犯……佛门广大,却也难容业力纠缠。若真有恶人途经佛前,亦如沙落江海,瞬息无踪……贫僧枯坐于此,所见不过荒草瓦砾,古树昏鸦……何来藏人之说” “放屁!”崔绝身后一名高瘦的玄冰护法按捺不住,厉声暴喝,手中弯刀带起一抹森寒,“老秃驴找死!” 刀光一闪,如毒蛇吐信!他身形如箭,直扑台阶上那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僧! 枯禅大师恍若未觉。他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就在那名护法跃至半空,弯刀即将触及老僧衣角的一刹那—— “嗯!”崔绝瞳孔猛地一缩! 他眼中精光暴射,死死盯住枯禅脚下! 只见老僧立足之地,赫然是伽蓝殿前一块寸草不生的暗褐色花岗岩地砖!石面之上,隐隐覆盖着一层如同蛛网般不断扩展、微不可察却绵密坚韧的裂纹! 喀!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石头开裂声响起。 仿佛承受了千钧之压! 那扑出的玄冰护法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滞涩粘稠之力当头压下!身形一滞,仿佛冲入了无形的深海泥沼! 刀势竟硬生生停顿在距离枯禅面门半尺之处!再也前进不得分毫!他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跳。 “住手!” 崔绝一声沙哑断喝!枯瘦如鸡爪的鬼爪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那名护法后心,将他凌空拽回。 那护法踉跄落地,脸色惊惧交加,喘息如牛。 崔绝森冷的目光落在枯禅那枯槁的脸上,又缓缓移向他脚下那块布满玄龟纹理、深嵌大地、纹丝不动却隐现蛛网裂痕的“断龙石”。 再环顾四周—— 荒草萋萋间,焦黑的殿柱倾颓,乱石堆积成冢。 远处,隐隐有几株被焚了半边的古榕虬枝扭曲伸展,如同挣扎的人影。 残破的佛像斜倚断墙,半张石雕的面容悲悯似笑非笑,半张在焦痕里狰狞若魔。 这座废墟,如同沉默蛰伏的巨大凶兽,无声潜伏的杀机更胜千军。他死死盯住枯禅那双浑浊却又深邃见底的眼睛。 老僧手中的灯火,明明灭灭,却始终不熄。 崔绝鼻子里发出一声冰冷的闷哼:“走!”他猛地一挥手,转身便走,玄色大氅划出凌厉的弧度。 “大人”旁边一名百夫长愕然,“这庙……” “蠢货!”崔绝一声低骂,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戾气,“这破地方就是个埋骨坟场!地脉不稳,梁朽石颓!刚才若不是我手快……”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残柱断垣,又仿佛被那枯槁老僧和他脚下那片恐怖龟裂的“断龙石”烫了眼睛。 “那妖妇诡计多端,楚飞伤势沉重,绝不会藏在这种随时可能垮塌的危房里!搜后山崖壁山洞!”他压下心头那股被佛寺无形气场震慑的寒意,带着汹汹人马和猛獒,如潮水般涌向更深的山林。 枯禅大师依旧持灯而立。直到最后一点火把光影湮没在深山夜雾中,彻底消失不见。 他缓缓抬起眼皮,望向远处那片埋葬了无数英魂、血染层林的碑林乱冢,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终未熄灭的豆火。 山风穿过断梁,呜咽如泣。老僧唇边,缓缓溢出一缕极淡、几如叹息的血丝。他枯槁的身形晃了一下,随即又稳如山岳磐石。 昏黄的灯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浑浊老眼里,一点点星火未灭,如同亘古荒原上最后一点微芒,映照着他独自守护了十多年的惨烈血泪与未泯的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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