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私盐
简单粗暴是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海瑞伸手将桌上的酒壶碗碟拨拉到一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后把带来的卷宗“啪”地往桌上一放,开门见山:“是你检举的王汝言所告何事” 陈栋则挥退了跟进来的书吏,亲自铺纸研墨,准备记录。 许孚远见状,也小心翼翼地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了。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打量着二人,迟疑地问:“敢问二位上官……在何处高就” 他得先搞清楚审他的是哪路神仙。 海瑞腰板挺得笔直,端坐如钟,清晰回道:“本官,督理两淮盐课,佥都御史,海瑞。” “海瑞”二字一出,许孚远眼睛瞬间亮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声音也洪亮起来: “原来是海青天!下官许孚远,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压根没等旁边的陈栋自报家门。 陈栋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去,默默拿起笔。 海瑞点了点头:“讲。” 许孚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速都快了几分:“回海御史,下官此前在吏部任职,对天下官员的履历升迁,心中大致有本账。” “被贬至两淮后,发现上官竟是王汝言,下官便留了心。” “为何只因下官在吏部看过他的卷宗!此人嘉靖年间便是户部浙江司主事,正经的京官肥缺,品级不低。” “可后来呢一连三次被贬!先贬通州同知,再贬江都、海门,最后竟一路贬到了兴化当个七品知县! 这得是多大的跟头,多大的过错,或者……多无能” “后来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得了……得了某位上官赏识,才又爬回了户部。” “可那位上官一旦致仕,他立刻又被踢出了京城,打发到两淮这地方来。” “就这等货色,下官岂敢不留个心眼生怕被他牵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结果呢果不其然!” “下官到任后,暗中观察此人两月,其所行之事,简直是藐视王法,欺天瞒地,丧心病狂!” 他说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这一大段铺垫还没进入正题。 陈栋听得有些不耐,觉得此人是不是在故意绕圈子,但主审是海瑞,他不好插嘴。 海瑞却皱紧了眉头,捕捉到他话里的含糊之处,声音骤然转冷:“‘某位上官’我大明朝,何时有了无名无姓的官说清楚!” 许孚远面露难色,支吾道:“这个……与本案关联不大,或许……不提也罢” 海瑞目光如刀,静静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既已出口,便该有名有姓。” 许孚远看看海瑞,又瞥了一眼陈栋,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前中极殿大学士,少师兼太子太师,李……李春芳。” “李春芳”陈栋手腕一抖,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墨点,他惊愕地看向海瑞。 李春芳是扬州府兴化人,致仕大佬,若牵扯进两淮盐务,绝非小事! 但这毕竟只是许孚远一面之词,且仅是“提拔”关系,记还是不记 海瑞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转头对陈栋,语气不容置疑:“记录在案。” 陈栋咬了咬牙,提笔将“李春芳”三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卷宗上,墨迹仿佛都带着千钧重量。 海瑞目光转回许孚远:“继续。王汝言,是如何欺天瞒地的” 许孚远深深看了海瑞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他继续道:“两淮盐运司,下辖泰州、淮安、通州三个分司。” “照规制,每年应办正盐七十万引,另有存积盐二十一万引,以备不时之需。” “但,下官曾有机会查阅盐库簿册……”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两位绯袍大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库中实际存盐,恐怕……不足五万引!” “什么”陈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笔差点再次掉落。 堂堂两淮盐库,存盐竟亏空高达十六万引 海瑞瞳孔也是微微一缩,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地重申,既是说给许孚远听,也是说给记录的陈栋: “证人许孚远言,两淮盐库存盐,较之定额,亏空十六万引。记录在案。” 陈栋感觉手中的笔重若千钧,但还是艰难地落笔记录。 海瑞追问:“这十六万引官盐,去了何处” 许孚远肯定地点点头:“被王汝言与不法盐商勾结,充作私盐,贩卖一空!” “这还只是盐库!” “两淮共有盐场三十处,下官借巡查之机,暗访了其中七处,私下询问过盐工。 据他们所言,各场实际产出之盐,比账面上记录的定额,恐怕要多出一倍不止!” “一倍”陈栋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多出一倍,那就是至少七十万引的盐没有登记在册! 若按正常课税,这就是近四百万两白银的税赋流失! 这个数字,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头皮发麻! 然而,一个残酷的事实浮上心头——若非如此,前宋盐税能达一千二百万贯,为何到了大明,账面上却只有可怜的二百万两 海瑞面沉如水,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记录在案。”他看向许孚远, “盐商将官盐当作私盐贩卖,所得巨利,都进了王汝言的腰包” 陈栋在一旁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王汝言一个转运使,绝对吞不下这么多。 那可是数百万两白银! 但他内心深处,又无比恐惧那个真实的答案——这数百万两的背后,牵扯到的势力,他连想都不敢细想。 许孚远摇了摇头:“此事内情,下官也难以尽知。” “不过,以王汝言平日用度、家宅排场来看,他似乎……吃不下这么多。” “再者,此人到两淮任职时间不算太长,可这套贪腐之法,看起来已是运转多年,成了定例了。” 海瑞听出他话里有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若有线索,直言!” 许孚远犹豫了一下,警惕地朝牢门外望了望。 海瑞会意,对骆思恭使了个眼色,骆思恭默默退到远处警戒。 许孚远这才压低声音道:“下官听到一些……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