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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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来想去,自己除了这“离经叛道”的名声和些许学问,似乎别无长处能让皇帝青眼有加。 问题在于,最近朝中风云突变,听说处置了不少大员,皇帝恐怕正忙于善后,早把他这小人物的承诺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让他心急如焚——盘缠快用尽了,可经不起国子监欠俸! 此前他曾跑去格物院想谋个兼职,结果被那个叫程大位的商人讥讽“没有格物禀赋”,气得他七窍生烟。 如今只能指望皇帝早日想起他了。 陶大临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慌不忙道:“卓吾稍安勿躁。如今京城情况,已非往日可比。” “自九月考成法试行,陛下与内阁已明令,此季考评为‘优’等的官吏,不仅补发欠俸,还会额外发放一笔‘绩效’,足够你安稳度日了。” 李贽无奈叹道:“祭酒莫要哄我。我看了国子监的考成标准,能混个‘合格’已是万幸,何谈‘优’等” 清水衙门,想做出亮眼政绩,谈何容易。 陶大临温言道:“即便只是‘合格’,也已不错。 至少能保证每月俸禄足额、实发,不会再折钞、折物了。” 平心而论,大明的官俸若能做到不拖欠、全发现银,其实足够官员维持体面生活。 李贽见陶大临一直打太极,知道跟他纠缠无用,便起身欲走。 可走到门口,终究心有不甘,回头恳切地托请道:“若……若祭酒得便,万望在陛下面前,替李贽问上一句。” 陶大临微笑着点头应承。 面对这位弥勒佛般万事不急的上司,李贽满心郁结却无处发泄,只得悻悻然出了值房。 走在廊下,遇到向他行礼的监生,李贽勉强挤出笑容,一一拱手还礼,礼数丝毫不肯马虎。 眼见日头西沉,他正准备出监去吃晚饭,刚路过典簿厅,就见绳愆厅的监丞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 “李司业!李司业!宫里来了,正在绳愆厅等您呢!” 李贽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二话不说,撩起袍角便朝着绳愆厅飞奔而去。 日头西沉,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上一层金红。 李贽跟着太监张诚,脚步匆匆地行走在宫墙之间。 天色已晚,他们需得赶在宫门落锁前觐见完毕,否则被关在宫里,麻烦不小。 张诚瞥了一眼身旁这位举止略显狂放、连冠帽都因快步行走而有些歪斜的国子监司业,忍不住低声提醒: “李司业,稍后面圣,千万整理好衣冠,仪态要紧。” 他方才可是瞧见了,这位李司业冠帽下竟是个短短的平头,实在骇人听闻,他可不想待会儿惊吓到圣驾。 李贽闻言,连忙扶正了头上的儒冠,口中应道:“多谢公公提醒,下官省得!” 走了片刻,李贽看着越来越偏僻的路径,忍不住疑惑道:“这位公公,这……似乎不是往乾清宫的路” 张诚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礼节性地解释:“李司业有所不知。 前几日慈庆宫不慎走水,需时日修缮。 圣母陈太后暂移西苑居住。 陛下纯孝,不忍圣母独居,便携圣母李太后一同移驾西苑,以便晨昏定省。 待慈庆宫修缮完毕,陛下自会回銮。” 这番说辞冠冕堂皇,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李贽久离中枢,自然无从分辨其中真伪,反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前几日听闻宫中正在清查人员,说是腾不开人手。” 张诚但笑不语。 西苑路远,两人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李贽心中好奇,忍不住又问:“敢问公公,陛下此番召见下官,所为何事” 按规矩,这话不该问,太监也不该答。但一个是不懂规矩的“狂生”,一个是得了吩咐有心引导的内侍。 张诚神色自然地答道:“陛下博览群书,对李司业的学问见解,很是欣赏,早有意召见一叙。” 他边说边放缓脚步,指着不远处一队正提着包袱、在女官引导下向外走去的宫女,低声道:“李司业请看。” 李贽顺着他所指望去,面露不解。 张诚解释道:“前几日,有御史胡涍在朝堂上妄言,说什么‘两朝宫妾闭塞后庭,老者不知所终,少者实怀怨望’,借此攻讦陛下。 此人虽然后来被查明是捏造谶纬,心怀不轨,但陛下却择其言中或有的可取之处,下旨清查宫人, 凡年长愿归家、或家中确有困难者,皆赐银遣返,允其归乡与家人团聚。” 说到这里,他观察着李贽的神色,见其面露赞许,心中稍定,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说起来,此事能成,李司业亦有一份功劳在其中。” “我”李贽愕然回头。 张诚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陛下此前于经筵上,对‘人性善恶’之论有所困惑,遍览群书,咨询学士, 偶然读到李司业的一些论述,如‘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人之见尽短,又岂可乎’之类,深以为然,连呼大才。 陛下仁心,体恤宫人,亦有感于李司业为女子张目之论,故而施此仁政。陛下对李司业的学问,是极为看重的。” 李贽闻言,一时默然。 他的学说向来被视作异端邪说,受尽主流士林的排挤和白眼,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上达天听,甚至还影响了皇帝的决策 心中五味杂陈,他只能朝着乾清宫方向,又转向西苑,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 经此一番对话,他对此番面圣的期待,已从单纯的官场应对,悄然转变为带着几分个人知遇之感的期许。 踏入西苑地界,气氛陡然一变。 但见禁军侍卫林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盔甲鲜明,刀枪耀目。 间或有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或是一身暗色曳撒的东厂番役,沉默而警惕地巡视而过。 一股无形的肃杀与紧张感扑面而来,与紫禁城内的庄重雍容截然不同。 李贽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感到一股压力,下意识地收敛了方才的随意,紧紧跟在张诚身后, 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行差踏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诚领着李贽,最终在一座宏伟宫殿前停下脚步,匾额上正是“万寿宫”三个鎏金大字——这里曾是世宗嘉靖皇帝晚年修道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