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座侧目与神明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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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临深的到来，如同在原本遵循着丛林法则的池塘里，投下了一颗来自文明世界的深水炸弹。营地的秩序被无形地重构。导演和工作人员们变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位商业帝王。原本属于“荒野求生”的粗粝与真实，被一种紧绷的、掺杂着敬畏与谄媚的氛围所取代。 然而，在这片被霍临深的气场所笼罩的领域中，依旧存在着一处绝对的“真空地带”。 璃璟。 她依旧遵循着自己的节奏。清晨采集露水与可食用的菌类，上午研究河滩上形态各异的卵石与水生植物，下午则会在那棵大榕树下小憩，或是用柔韧的草茎编织一些结构精巧却用途不明的小物件。对于近在咫尺的、足以让整个娱乐圈震动的存在，她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失礼的漠视。 霍临深并没有急于再次靠近。 他像一个极具耐心的猎手，或者说，一个充满兴致的观察者。他允许节目组继续日常的录制，自己则坐在工作人员临时为他搭建的、带有遮阳伞的休息区，目光大多数时间，都落在那个与周遭环境浑然一体的身影上。 他看着她徒手从淤泥里挖出肥美的莲藕，动作流畅不见丝毫嫌弃；看着她用几根木棍和藤蔓，轻松架起一个远比赵成武之前搭建的更稳固的三角灶；甚至有一次，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从她脚边游过，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蛇便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威慑，迅速调转方向，仓皇钻入了草丛。 这些细节，都被霍临深清晰地捕捉在眼中。 “周骁。”他低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的周骁立刻上前一步：“霍总。” “看出什么了吗”霍临深的目光依旧追随着璃璟，她正用一片锋利的贝壳，熟练地刮去鱼鳞。 周骁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苏小姐的野外生存技能……非常高超，甚至可以说，超越了‘技能’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本能。而且，她似乎对周遭环境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 “本能……”霍临深咀嚼着这个词，眸色深沉。他想起调查报告中那个平凡甚至有些迟钝的女孩，与眼前这个仿佛为荒野而生的身影，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叠。“你觉得，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发生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周骁沉默了。这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和回答的范畴。 霍临深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他挥了挥手，周骁会意地退到一旁。 午餐时间，节目组绞尽脑汁，用带来的高级食材和当地能找到的最新鲜的野味，为霍临深准备了一顿堪称精致的“丛林盛宴”。然而，霍临深的视线，却更多地落在另一边—— 璃璟、赵成武和另外几个嘉宾，正围坐在他们自己生起的篝火旁，分享着用简陋工具烹饪出的食物：烤鱼、野菜汤、烤得焦香的芋头。他们的吃相算不得文雅，却带着一种霍临深久违的、属于“生活”本身的鲜活气息。 尤其是璃璟。她吃东西的速度不慢，动作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仿佛享受食物本身，是一件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与周围人或满足或疲惫的表情不同，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永恒的平静，但霍临深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品尝到某种味道独特的野果时，她的眉眼间，极快地舒展了一下，如同冰湖表面掠过的一丝微光。 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霍临深端着自己的银质餐盘，走了过去。 他的到来，让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赵成武和另外两个嘉宾立刻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打招呼。只有璃璟，依旧坐在原处的木桩上，小口地喝着一片阔树叶卷成的“杯子”里的野菜汤，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霍临深的声音打破了僵局，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他径自在璃璟对面的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与周围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 “霍总您请便，请便！”赵成武连忙说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神情紧张。 霍临深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在璃璟面前的食物上。烤鱼外表焦黄，散发着单纯的香气；野菜汤色泽清亮，只有几片绿色的叶子漂浮其中；那几个烤芋头，甚至有些地方还带着黑灰。 “苏小姐似乎很享受这样的食物”霍临深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璃璟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能果腹，便好。” “比起米其林三星的料理如何”霍临深带着一丝试探，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想要打破对方那层坚硬外壳的企图。 璃璟闻言，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无聊的问题。 “未曾比较。”她的回答依旧简洁，“饥饿时，泥土亦可为食；饱足时，琼浆亦觉无味。”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朴素的哲理，却又隐隐透露出一种……仿佛曾真正经历过极端匮乏与极度丰饶的沧桑感。 霍临深的心头再次泛起波澜。他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然问道：“苏小姐似乎对很多东西，都看得很淡” 璃璟放下手中的“树叶杯”，目光投向篝火跳跃的火焰，声音轻得仿佛自语：“凡尘烟火，过眼云烟。执着太多，徒增负累。” 凡尘烟火，过眼云烟…… 这绝不是一个二十出头、挣扎在名利场的年轻女艺人能说出的话，更不可能是她该有的心境！ 霍临深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躯壳里，居住着一个与他认知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不再兜圈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一切迷雾：“那么，什么才值得苏小姐‘执着’” 这个问题，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和探究欲。 一瞬间，连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仿佛消失了。赵成武等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两人。 璃璟缓缓转回视线，再次对上霍临深的目光。这一次，她的眼神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多了一丝……类似于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审视。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声反问道：“霍先生位高权重，执掌亿万财富，又可曾找到……值得真正‘执着’之物”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霍临深的心上。 他执掌亿万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数人对他趋之若鹜。可值得真正“执着”之物他竟一时语塞。财富权力这些似乎都只是工具，而非目的。他一直在追寻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某种能填补内心深处莫名空虚的东西，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璃璟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怔忡与茫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 她不再看他，重新拿起那个简陋的“树叶杯”，将里面剩余的汤喝完，然后站起身。 “人心纷扰，不如草木纯粹。”她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如同之前一样，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走向她惯常休憩的那棵榕树。 霍临深独自坐在石头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言。 篝火的光芒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财富、权势与洞察力，在这个神秘的女人面前，竟然如此苍白无力。 她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连自己都未曾看清的空洞。 而她最后那个问题，以及那个了然的眼神，更像是一根刺，扎进了他坚固的心房。 这个苏璃，不仅身怀秘密，似乎……还能看透人心。 霍临深缓缓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必须弄清楚！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来自哪里，他都要揭开她身上所有的谜团！ 一场无声的、关乎灵魂的探询，在这片原始的雨林中，悄然升级。 而神明无意间洒落的一粒尘埃，似乎已在这位凡间王者的心湖中，激起了远比预期更深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