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轩然大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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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姆妈，这事千真万确，秀芳的表姐杨丽云亲自跑到镇政府找我说的，白纸黑字，钱就是老二自己领走了的。 周清华急得嗓子都劈了，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张桂花汗津津的脸上。 他太理解姆妈现在的心情了，就像他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可现实这记耳光抽得他脸生疼。 张桂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还热得发昏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周清华那句“他自己领走了”、“而且以后他的工资不允许任何人代领”在耳边嗡嗡炸响。 “反……反了他了！！！” 下一秒，张桂花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瞬间扭曲得如同恶鬼，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周清平这个挨千刀的小畜生，竟然敢偷老娘的棺材本走，回家！老娘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我要让他把领走的钱全都吐出来。” 张桂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个老太太。 她一把将旁边一个背篓狠狠塞进周清华手里，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怼个趔趄。 另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镰刀，看也不看就胡乱塞进身边那个装满猪草、几乎要溢出来的背篓里。镰刀锋利的刃口在烈日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哞～～～” 正在吃草的老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骂惊得不安地叫了一声。 “死畜生，叫什么叫，赶紧回家。” 张桂花迁怒地狠狠拽了下牛绳，勒得老牛一个踉跄。 她看也不看大儿子，抬脚就要往山下冲，那架势，哪里是回家，分明像是提着凶器要去杀人。 “诶，姆妈，姆妈！你等等，听我说！！” 周清华魂都快吓飞了。 他太了解他姆妈的脾气了，发起疯来六亲不认，是真敢拿镰刀往老二身上招呼的！ 这要真闹出了人命，他们周家就彻底完了！ 周清华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攥住张桂花枯瘦却异常有力的胳膊，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她按坐在旁边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 “放开我，清华！你拦着我干什么你是想看着那个小畜生骑到老娘头上拉屎是不是” 张桂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在石头上疯狂扭动挣扎。她眼里燃烧着疯狂的火，恨不得现在就回家生吞了周清平。 “哎呀，姆妈！你冷静点！听我说完行不行” 周清华忍着疼，又急又气，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现在回去跟他硬碰硬，除了把他彻底逼急、逼反，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想想今天早上，想想老二是怎么顶撞你的。 他不是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闷葫芦了！ 你现在冲回去问他要钱，他能给你他只会把门一关，或者干脆躲出去。 你能把他怎么样真拿刀砍死他那是要吃枪子儿的！为了那点钱，值吗” 周清华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桂花被他吼得一愣，挣扎的力道小了些，但胸脯依旧剧烈起伏，眼神凶狠，显然没听进去多少。 钱就是她的命，谁动她的钱，就是要她的命。 “他敢不给老娘生他养他，他的命都是老娘的，更别说钱了。” 张桂花嘶哑着嗓子，反复着这几句。 “姆妈……” 周清华简直要崩溃了，他猛地蹲下来，双手用力按住张桂花的肩膀，迫使直视自己， “姆妈，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你看看老二这两天为什么跟你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嗯” “我……” 张桂花被他问得一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戳中心虚的慌乱。 昨天晚上她咒骂周念薇是“赔钱货”、“不如溺死在尿桶里”那些恶毒的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她自己耳边。 她当时只顾着泄愤，哪里想到会引来老二如此激烈的反弹以前她骂徐美华，老二最多也就闷声顶两句嘴，绝不敢像今天这样直接掀桌子。 周清华敏锐地捕捉到了母亲那一瞬间的退缩，立刻乘胜追击，语气放缓，但字字诛心： “姆妈，老二也是当爹的人了，你就算心里再看不上徐美华生了个丫头，那也是他亲生的女儿。 你当着他的面那样咒骂他的女儿，你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能不寒吗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别把他逼到绝路上了。” 张桂花的嘴唇哆嗦着，想反驳，想骂“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但在大儿子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带着强烈不赞同甚至隐隐责备的目光下，那些话卡在喉咙里，硬是吐不出来。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可能真的……做得过分了点 不，不可能！她没错！是老二不孝，她是他娘，骂几句又怎么了。 但周清华的话，像冰冷的潮水，开始一点点侵蚀她心里因暴怒堆积起来的堤坝。 是啊，以前……不论她怎么打骂老二，用扫帚抽，用最难听的话羞辱，老二都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受着，最多就是红了眼眶。 只有在她骂徐美华骂得太难听时，他会闷声闷气地顶一句“妈，你少说两句”。可也仅限于此。 像今天这样直接反抗，甚至釜底抽薪断了她的财路，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那会不会是王凤英那个老虔婆在背后搞鬼” 张桂花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又亮起恶毒的光，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那个老不死的！见不得我们家好！她肯定是在老二面前嚼舌根了！她就是想看我们家鸡飞狗跳！想踩在我张桂花的头上！我跟她……” “姆妈！！！” 周清华猛地打断她，简直要被这拎不清的老太太气笑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焦灼， “是不是二婶唆使的，现在重要吗你骂得过她那张嘴还是打得过她那个人 我们现在的重点是，要怎么把老二稳住！要让老二继续心甘情愿的上交工资，你懂不懂” 周清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内心对母亲的鄙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给张桂花灌输“战略方针”： “姆妈，你听我的！现在老二正在气头上，我们越逼他，他就越反弹，越不会把钱交出来！搞不好他还真敢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跟我们翻脸。 到时候别说工资，你连他一根毛都摸不着。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哄”，是“顺毛捋”。 可张桂花听了却有点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