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人的刁难与伯乐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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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文工团大院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里，安静得能听见露珠从叶片滑落的声音。 凌云却早已醒来，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没睡踏实。那个小小的录音笔就塞在枕头底下，硬邦邦的，硌得他心慌，也让他心头滚烫。 成了。小样成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把它递出去，递到赵刚导演面前。 直接去找赵刚，依然不现实。唯一的正规途径，就是通过团里创作组的征集渠道上交。这意味着，必须经过王副主任那一关。 想到王副主任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还有孙宇昨晚可能在仓库外窥探的身影，凌云的心就往下沉了沉。他知道，这关不好过。 但他没有退路。 早上八点整，团部办公楼开始有人进出。凌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军装常服，将那个拷贝好小样的普通u盘（录音笔已连夜还给刘晓老乡）紧紧攥在手心，迈步走了进去。 创作组办公室在二楼。他走到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王副主任慢条斯理的声音，似乎在交代着什么工作。 凌云敲了敲门。 “进来。”王副主任的声音传来。 凌云推门进去。办公室里除了坐在椅子上、端着保温杯的王副主任，还有创作组的组长，以及……正拿着份文件，假装在汇报工作，眼神却立刻瞟过来的孙宇。 真是冤家路窄。 “王副主任，组长。”凌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自然，“我创作了一首作品，想参加《铁血长城》的主题曲征集，这是小样和谱子。”他将u盘和一份誊写工整的谱子复印件放在王副主任的办公桌上。 王副主任“哦”了一声，放下保温杯，慢悠悠地拿起那份谱子，目光扫过标题——《精忠报国》。他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随手翻看着。 孙宇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凑了过来，夸张地叫了起来：“哟！《精忠报国》凌云，你这名字起得够大的啊！口气不小嘛！”他声音带着刻意的响亮，引得办公室里其他几个正在埋头工作的人也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凌云没理他，目光只盯着王副主任。 王副主任粗略地翻完了谱子，放下，手指点了点桌面，脸上露出那种惯常的、公式化的笑容：“小凌啊，有创作热情是好的。不过呢，这征集作品啊，我们是有流程的。要先初步审核，筛选，然后才会统一送到赵导那边。你这……直接拿小样过来，不符合规定嘛。” 他拿起那个u盘，在手里掂了掂，像是掂量着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且，你这小样，用什么设备录的在哪儿录的咱们团里有规定，使用非团内设备录制作品，尤其是涉及这种重要任务的作品，是需要报备的。你这……好像没走程序吧” 话语温和，字字却都带着软钉子。 孙宇在一旁帮腔，阴阳怪气：“王副主任，您不知道，凌云最近可‘用功’了，晚上都不睡觉，在仓库那边不知道捣鼓什么呢！估计就是弄这个吧设备嘛……肯定不是咱们团里的高级货，估计是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破烂玩意儿录的，那效果……能听吗别到时候污了赵导的耳朵。” 王副主任摆摆手，示意孙宇少说两句，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默许的审视看着凌云：“小凌啊，不是我不帮你。规矩就是规矩。这样吧，u盘我先收着，谱子也留下。等这边创作组这边按照流程初步筛选一下，啊，到时候再看情况。”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意思很清楚——东西我扣下了，什么时候看，看不看，我说了算。至于你那不合规矩的录制方式，更是留下了把柄。 凌云的心彻底凉了半截。他知道，这东西一旦被王副主任压下来，恐怕就真的石沉大海了。赵刚导演那边火烧眉毛，哪里等得起他们这“按流程”的筛选 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争辩。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老吴啊，这边走，创作组在这边，正好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苗子……” “嗯，听听也好。老张你就是心急，好苗子哪是那么容易发现的” 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办公室里的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王副主任更是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瞬间变得热情甚至带点谄媚。 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位，身材高大，面容严肃，肩章显示着他不低的军衔，正是文工团的张团长。他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稍长，面容儒雅，同样气度不凡的老者，是团里的吴政委。 这两位，可是文工团真正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团长！政委！”王副主任赶紧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您二位怎么有空过来了” 张团长摆了摆手，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站在创作组组长办公桌前、脸色不太好看的凌云身上，又瞥见了桌上那份《精忠报国》的谱子和u盘。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张团长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王副主任连忙解释：“没什么大事，团长。就是新来的小凌，提交了一首征歌作品，我正在跟他讲流程呢。”他试图轻描淡写。 孙宇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吴政委却似乎对那份谱子产生了兴趣，走过去拿起来，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起来。“《精忠报国》……这名字，有点意思。”他轻声念道，手指在歌词上缓缓移动，“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他念得很慢，声音不高，但那苍劲有力的词句，却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张团长也凑过来看。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王副主任脸上笑容僵硬，想说什么又不敢打扰。孙宇更是大气不敢出。 凌云站在一旁，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两位大佬的出现是福是祸。 吴政委看着看着，眉头微微蹙起，又缓缓舒展开，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欣赏他抬头看了一眼紧张得拳头紧握的凌云，又低头看向谱子，特别是副歌部分。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他喃喃低语，仿佛在品味着字里行间那股沉郁顿挫、悲壮豪迈的气魄。 “这词……有点东西。”吴政委终于抬起头，看向张团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老张，你看看。” 张团长接过谱子，他看得更快，眼神锐利如鹰。他不懂太多乐理，但那歌词里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之气，那浓得化不开的家国情怀，让他这个老军人也不由得动容。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夏国要让四方……来贺！”张团长念出最后一句，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力度，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看向凌云，“这词是你写的” “是……是的，团长！”凌云赶紧立正回答。 “曲子呢”张团长追问。 “也……也是我写的。”凌云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有小样”张团长目光扫向桌上的u盘。 王副主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插话：“团长，这小样是用非团内设备录的，不符合规定，而且效果可能……” “放来听听。”张团长直接打断了王副主任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王副主任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能悻悻地拿起u盘，插在办公室那台老旧的电脑上。孙宇在一旁，脸都白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台嗡嗡作响的电脑上。 王副主任点开了音频文件。 短暂的沉默后，一阵略显嘈杂的电流底噪声响起，紧接着，是凌云那因为设备简陋而稍显失真，却带着破釜沉舟般力量的歌声，伴随着简陋却充满劲道的吉他、苍凉的二胡，以及那军用水壶敲击出的、原始的节奏，轰然炸响在这间团部办公室里！ “狼烟起！江山——北望！” …… 歌声一起，张团长和吴政委的脸色就变了。 张团长原本严肃的脸上，眉头猛地一扬，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吴政委则是扶了扶眼镜，眼神紧紧盯着音响，仿佛要透过那失真的音质，捕捉到歌声里最本质的东西。 王副主任和孙宇，则是彻底僵住了。尤其是王副主任，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拿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 那歌声！那气势！那歌词与旋律结合后爆发出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磅礴力量！ 即使音质粗糙，伴奏寒酸，也丝毫无法掩盖其内核的璀璨光芒！这哪里是“破烂玩意儿”这分明是……是…… 音频还在继续播放，那饱含情感的演唱，那金戈铁马的意象，那直冲云霄的家国豪情，在这间办公室里横冲直撞，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某些人心里发慌。 当最后一句“堂堂夏国要让四方——来贺！”的余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渐渐消散时，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张团长缓缓转过身，目光先是极其严厉地扫过面如死灰的王副主任和缩着脖子的孙宇，最后，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定格在了因为紧张和激动而胸膛微微起伏的凌云脸上。 他盯着凌云，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眼神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然后，张团长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坎上： “这歌，叫什么名字” “《精忠报国》。”凌云深吸一口气，大声回答。 张团长点了点头，没再看那份谱子，也没再看那个u盘，而是直接对吴政委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老吴，听见没这才叫……他娘的军歌！” 他目光再次转向凌云，眼神里之前的审视和严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和……惊喜 “你，叫凌云” “是！” “这u盘，我拿走了。” 张团长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直接伸手拔下了那个小小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他对着吴政委一摆头。 “走，老吴，去找赵刚！让他听听！他要是再跟老子喊没歌，老子把他剧组掀了！” 两位团里最高领导，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甚至没再多看王副主任和孙宇一眼。 办公室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王副主任和孙宇，以及几个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的工作人员。 凌云站在原地，看着张团长和吴政委离去的背影，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手心因为紧张而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此刻才感觉到疼。 他知道，他赌对了！ 伯乐的耳朵，听到了！ 而王副主任缓缓抬起头，看着凌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疑、不甘、恼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孙宇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小样的命运，已然逆转。 但，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