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教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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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治疗室里，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尴尬。 顾砚辞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中央，苏晚晚则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中间的医疗推车上，摆放着那个顾砚辞如今“过度依赖”的钛合金应急导尿包，以及一些辅助的教学用具——一个男性盆腔解剖模型，放大版的导尿管，还有详细的步骤分解图。 “从今天开始，”苏晚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你需要更熟练、更无菌地掌握自行使用应急导尿包的方法。目标是，在任何紧急情况下，都能独立、安全、快速地完成操作，最大限度减少对江辰或者……其他人的依赖。” 她刻意省略了“我”字，将这次教学严格限定在“工作职责”范围内。 顾砚辞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看着推车上那些冰冷的器械，尤其是那个解剖模型，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让他像一个懵懂的学生一样，学习如何“摆弄”自己这具不听话的身体这比他被动接受护理，更加践踏他的尊严。 “我已经会了。”他冷冷地说，试图做最后的抵抗。在瑞士的飞机上，在公司的卫生间里，他都已经被迫实践过。 “那只是应急情况下的勉强操作，存在太多不规范和感染风险。”苏晚晚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借口，“你的手持姿势不稳定，消毒范围不够，润滑剂用量不足，置入角度和深度控制不佳。这些细节，任何一项疏忽，都可能导致尿道黏膜损伤、假道形成，甚至更严重的并发症。” 她拿起那个放大版的导尿管，指向模型的相应部位，开始讲解：“首先，是手部清洁和无菌观念的建立。在任何操作前，必须假设你的手和周围环境布满细菌……” 她的讲解清晰、准确，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完全是一副顶级康复师教导病人的姿态。 顾砚辞僵硬地站在那里，听着她平静无波的声音阐述着那些关乎他身体最私密部位的操作要点，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不想听，不想学，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无所遁形的地方。 “现在，请你演示一遍手部清洁流程。”苏晚晚放下模型，看向他，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顾砚辞一动不动，眼神抗拒。 “顾总，”苏晚晚加重了语气，“掌握自我管理工具，是你开始直面困境、重建生活掌控权的第一步。这不是羞辱，是 empowerment（赋能）。如果你连学习如何更好地管理自己身体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们之前所有的治疗和努力，都将毫无意义。” 她的话，像是一根针，再次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那名为“懦夫”的痛点。 empowerment（赋能） 直面困境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晚，看到她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坚持。他知道，如果今天他不配合，这个女人绝对会跟他耗到底。而那种无休止的、关于意志力的拉锯战，比此刻的学习更让他感到疲惫。 最终，在巨大的内心挣扎和那股不愿被她看扁的、可笑的自尊心驱使下，顾砚辞极其缓慢地、带着满腔的屈辱和怒火，挪动了脚步，走到了洗手台前。 他拧开水龙头，挤出消毒洗手液，动作僵硬地揉搓着双手。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痛苦的刑罚。 苏晚晚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她能感受到他背影散发出的强烈抗拒和冰冷气息，但她没有心软。她知道，这是打破他内心壁垒必须经历的过程。只有让他亲手掌握管理自身困境的工具，他才能真正开始接纳这具身体，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和厌恶。 “指缝，腕部，都需要清洁到位。”她出声提醒，声音平稳。 顾砚辞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搓洗起来，仿佛想要搓掉一层皮。 接下来的步骤，更加艰难。 学习正确的消毒范围和方法，顾砚辞拿着消毒棉片的手，因为压抑的愤怒和难堪而微微颤抖。 练习润滑剂的涂抹量和均匀度，那滑腻的触感让他眉头紧锁。 最关键的是，在模型上练习导尿管的置入角度和力度控制。 “角度太陡了，会顶到尿道后壁。” “力度不够，无法通过括约肌。” “放松，想象气体通过的感觉，而不是用蛮力。” 苏晚晚的声音在一旁不断地响起，纠正着他的每一个错误。 顾砚辞的额角渗出了冷汗。这比他处理最复杂的商业并购案还要困难百倍！这不仅需要技巧，更需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 一次，两次，三次……他在模型上反复练习，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生涩，到后来逐渐变得稳定、准确。 整个过程充满了摩擦和无声的抗争。他全程紧抿着嘴唇，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只用冰冷的眼神和僵硬的肢体语言表达着他的不满。 苏晚晚也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专业，仿佛她面对的只是一个需要特别指导的、脾气不好的病人。 直到顾砚辞终于能够在不看步骤图的情况下，独立、流畅地在模型上完成一整套规范操作后，苏晚晚才点了点头。 “可以了。今天到此为止。”她宣布。 顾砚辞立刻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扔下了手中的导尿管，转身就想去洗手。 “等等。”苏晚晚叫住他。 顾砚辞不耐烦地回头。 苏晚晚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份打印好的、图文并茂的注意事项和练习计划。 “这是后续需要巩固的要点和家庭练习建议。虽然是在模型上操作，但正确的肌肉记忆很重要。”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希望你能坚持。” 顾砚辞看着那份递到眼前的纸张，没有接。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苏晚晚，你逼人太甚。”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向洗手台，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用冰冷的水流，狠狠冲刷着双手，仿佛要洗掉的，不仅仅是手上的细菌，还有今天所承受的所有屈辱和……那一丝被她强行塞入手中的、名为“掌控”的微小希望。 苏晚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将那份注意事项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推车上。 她知道，今天这艰难的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破冰的开始，往往伴随着刺骨的寒冷和剧烈的摩擦。 但至少，冰层之下，已经有了流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