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暴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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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辞私人休息室的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尚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属于商业会谈的虚伪客套气息，以及江辰低声向奥古斯特先生解释、善后的模糊声响。 门内，是死寂。是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耻辱。 “咔哒。” 顾砚辞反手落锁，动作机械而僵硬。然后，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堤坝，整个人沿着门板，缓缓地、无声地滑坐在地。 他没有开灯。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便变得异常敏锐，甚至是……残酷。 那粘稠的、温热的触感，依旧顽固地附着在他的皮肤上，沿着腿侧，清晰地勾勒出那屈辱的路径。昂贵西裤的布料被浸透后，变得沉重而冰凉，紧贴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空气中，那股无法忽视的、带着消化液和食物残渣发酵后的、独属于粪便的酸腐气味，浓烈地、无孔不入地弥漫着，包裹着他，吞噬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这份耻辱深深地吸入肺腑，刻入骨髓。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边奔流冲刷的轰鸣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绝望撞击的闷响。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努力，所有在痛苦和折磨中强行支撑起来的、名为“顾砚辞”的坚硬外壳，都在奥古斯特先生那错愕继而转为厌恶的眼神中，在那无法控制的、肮脏的失控中，被彻底击碎，碾落成泥。 这不是在私密的治疗室，不是在应急的卫生间，甚至不是在只有江辰和苏晚晚的场合。 这是在重要的商业伙伴面前！在象征着顾氏集团脸面的接待室里！ 他像一个精心打扮、准备登台表演的小丑，却在聚光灯亮起的最高潮，当众拉在了舞台上。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如同受伤野兽濒死前哀鸣的声音，终于冲破了顾砚辞死死咬住的牙关。那不是哭泣，那是一种尊严被彻底撕碎、灵魂被公开凌迟后，无法承受的、本能的反抗。 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掐入头皮，试图用这种物理的疼痛，来转移那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羞耻和绝望。 黑暗中，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灭顶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自我厌弃和毁灭性的愤怒。 他恨！ 恨这具不听话的、残破的身体！恨它一次又一次地将拖入这种万劫不复的境地！恨它连最基本的人伦常情都无法满足，连最底线的体面都无法维持！ 他也恨那些躲在暗处、窥探着他、等待着看他笑话的敌人！恨顾文轩，恨柳玉茹，恨那个不知在何处的林婉晴！他知道，这张照片，很快就会成为他们手中最锋利的刀，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但最深的恨意，却是指向他自己。 为什么不能再小心一点为什么不能再多做一些预防为什么……偏偏要是这个时候！ 奥古斯特的合作，对顾氏至关重要！而现在，全毁了！不仅仅是因为这次意外，更是因为，他“顾砚辞是个连大小便都无法控制的废人”这个认知，将随着这张照片，如同病毒般在上流社会和商业圈层扩散！ 没有人会愿意与一个“废人”深度合作。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掌控的人，能掌控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完了。 顾氏，也可能因为他，而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巨大的压力和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只剩下最柔软、最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这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空气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 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片刻。 顾砚辞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困兽，死死盯住房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充满了戒备和攻击性。是谁江辰还是……苏晚晚 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她！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这副……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模样！ 门外的人，并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进来。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仿佛一道沉默的剪影，隔着厚重的门板，与他共同分担着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是苏晚晚。 顾砚辞几乎能肯定。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一定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表情。她是不是也在心里嘲笑他嘲笑他这个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的弱者 一股混合着难堪和暴戾的情绪，再次冲上他的头顶。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冰凉的地板上！ “砰！” 骨节与坚硬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伴随着皮肉破裂的细微声响。手背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煎熬。 他需要发泄！需要破坏！需要将这滔天的耻辱和愤怒，尽数倾泻出去！ “呃啊——！” 又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低吼，从他胸腔深处迸发出来，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血淋淋的绝望。 门外，那道静立的影子，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苏晚晚背靠着门板另一侧的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里面传来的每一声闷响，每一声压抑的低吼，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她没有经历过他所承受的身体痛苦和尊严的崩塌，但她能想象，那对于一个曾经站在云端、骄傲入骨的男人而言，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她很想推门进去，很想告诉他，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但她知道，此刻任何形式的安慰和怜悯，对他而言，都是火上浇油，是更深层次的羞辱。 他不需要同情。 他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全、不被窥探的空间，来舔舐伤口，来消化这灭顶的灾难。 所以，她只是站在那里。 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他——我在这里。我不会闯进来，窥探你的狼狈。但如果你需要，我就在门外。 时间，在一种极致的寂静和压抑中，缓慢流淌。 门内，是毁灭般的气息在弥漫，是困兽在绝望中挣扎。 门外，是无声的陪伴，是风暴来临前，唯一的、沉默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那压抑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拳头砸向地面的闷响，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死寂般的沉默。 仿佛所有的愤怒和挣扎都被耗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 苏晚晚依旧没有动。 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刻，或许才刚刚开始。 林婉晴拍下的那张照片，此刻恐怕已经传到了柳玉茹手中。那对母子，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一定会选择在最具毁灭性的时刻，将这枚炸弹引爆。 而顾砚辞，必须在这场更大的风暴来临前，重新站起来。 哪怕只是伪装。 她轻轻抬起手，指尖虚虚地触碰到冰冷的门板，仿佛能透过这厚重的阻隔，感受到里面那人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痛苦。 风暴前夜，寂静无声。 却已能闻到，那弥漫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从绝望深渊中，悄然滋生的、冰冷刺骨的恨意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