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脆弱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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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沃森博士结成脆弱同盟所带来的短暂振奋，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很快便被现实沉重的寒意吞噬。高强度康复训练榨取着顾砚辞每一分潜力的同时，也在不断挑战着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精神上，他是指挥若定、与海外强敌隔空博弈的商界巨擘；生理上，他却是连最基本身体功能都难以自主、需要精密仪器和专人护理才能维持体面的病人。这种割裂，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这天傍晚，持续了整整一下午的强化训练后，顾砚辞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彻底掏空。核心肌群的过度疲劳引发了连锁反应，腰骶部的神经痛从钝痛转变为一种持续的、令人烦躁的低频嗡鸣，而下肢则沉坠麻木得仿佛不属于自己。最直接的后果是，膀胱充盈带来的压力感变得模糊而迟滞，直到小腹传来明显的胀痛，他才意识到必须立刻进行导尿。 他拒绝了苏晚晚的协助，坚持要自己完成。这种坚持，源于日益强烈的、对“自理”的病态执念，也源于不想在她面前暴露更多不堪的、近乎本能的自尊。他拖着疲惫不堪、微微发抖的双腿，独自走进了与主卧相连的、经过无障碍改造的卫生间。 苏晚晚站在门外，没有坚持跟进去，但她的眉心始终微微蹙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云般笼罩在心头。她能感觉到他今天的状态异常糟糕，过度消耗后的神经肌肉控制力会大幅下降，这对于需要稳定和精准操作的自我导尿来说，是极大的风险。 卫生间内，顾砚辞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借以支撑自己虚软发颤的身体。他取出那个早已备好、熟悉无比的应急导尿包，撕开包装时，指尖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让塑料发出窸窣的、令人心烦的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和那双不听话的手。但精神上的强行镇定，无法立刻传导至过度疲劳的神经末梢和肌肉纤维。当他开始进行操作时，问题立刻出现了。 他的手抖得比预想的更厉害。不仅仅是指尖，连带着手腕和小臂都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高频率的细微震颤。这让他很难精准地对准，动作变得笨拙而迟疑。平日里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流程，此刻变得异常艰难。 “该死……”他低咒一声，额角沁出冷汗，不仅仅是因为费力，更是因为一种逐渐升腾的恐慌。膀胱的胀痛越来越清晰，催促着他，而身体的失控感却在加剧。 他强行定住心神，再次尝试。然而，就在那关键的一刻，因为手腕一个不受控制的、极其轻微的颤抖，导尿管尖端未能以最理想的无创角度进入，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误的力道，擦过了尿道口内壁娇嫩的黏膜。 一阵尖锐的、不同于以往任何不适的刺痛感，猛地从下体传来！ “嘶——！”顾砚辞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动作瞬间僵住，脸色骤变。那痛感虽然短暂，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组织被划伤的独特锐利感。 他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强忍着不适和瞬间涌上的恶心感，勉强完成了后续的排空过程。当尿液流出时，他死死地盯着——几缕极其细微、但绝不容错辨的、淡粉红色的血丝，混在尿液之中，赫然在目！ 血尿！ 顾砚辞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都被这抹刺目的粉色击得粉碎。他扶着墙壁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沿着冰凉的瓷砖墙壁，缓缓地、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门外，苏晚晚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心头猛地一跳，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推门而入。 一眼，她就看到了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顾砚辞，以及他身前地面上，那尚未完全冲掉的、带着血丝的尿液痕迹。 苏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没有先去扶他，而是迅速蹲下，戴上随身携带的无菌手套，极其小心地检查了他的尿道口。 肉眼可见的，尿道口黏膜有轻微的擦伤和红肿，渗着细微的血丝。 “尿道黏膜损伤……”苏晚晚的声音瞬间冷得像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后怕，“顾砚辞！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过度疲劳状态下绝对不能强行自行操作！你知不知道尿道黏膜一旦破损，细菌极易入侵，会引发多么严重的急性感染！你之前的感染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她的质问如同冰雹，砸在顾砚辞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他闭着眼，靠在墙上，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挫败、耻辱、以及对可能再次陷入感染高烧、生命垂危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看着他这副模样，苏晚晚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知道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她立刻按下紧急呼叫铃，语速飞快地对闻讯赶来的护理团队下达指令： “立刻准备无菌生理盐水进行膀胱冲洗！取样送检，做尿常规和细菌培养加药敏！静脉滴注喹诺酮类广谱抗生素，剂量按预防治疗量上限给予！监测体温和生命体征，有任何升高趋势立刻通知我！” 她的指令清晰、冷静、不容置疑，瞬间稳住了有些慌乱的场面。护理团队立刻行动起来，取药的取药，准备器械的准备器械。 苏晚晚这才俯下身，试图将顾砚辞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来。触手之处，是他一片冰凉的皮肤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起来，地上凉，会加重不适。”她的声音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 顾砚辞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任由她和随后上来的护理人员将他搀扶到准备好的护理床上。他始终闭着眼，不肯看任何人，紧抿的唇线透出一种深切的自我厌弃和绝望。 细致的膀胱冲洗带来了些许不适，但更折磨人的是心理上的煎熬。每一次消毒，每一次操作，都在提醒他刚才那愚蠢而致命的失误，提醒他这具身体是何等的脆弱，他的防线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就在苏晚晚刚为他建立好静脉通路，开始滴注抗生素时，江辰的身影出现在卫生间门口，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他显然已经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目光扫过顾砚辞惨白的脸和正在进行治疗的场景，眼神一暗，但还是快步走到苏晚晚身边，压低声音急促地汇报： “嫂子，刚接到海外传回的消息，确认了。顾明通过至少三个不同的匿名账户，向与‘黑水基金会’关系密切的一家‘医疗咨询公司’支付了第二笔，也是金额最大的一笔款项。支付条件附注是——‘确保方案具备最高优先级和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苏晚晚正在调整滴速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一股寒意自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猛地看向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却显然听到了这句话、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的顾砚辞。 内忧未平，外患已至！ 顾明和“黑水”的攻势正在步步紧逼，而他们这边，顾砚辞的身体防线，却因为一次过度疲惫下的操作失误，再次变得岌岌可危！ 感染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而暗处，致命的诱惑之网，正在加速编织。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江辰，声音低沉而坚决：“知道了。加强所有进出口人员的筛查，尤其是医疗背景的。所有送到砚辞面前的与医疗、康复相关的信息，无论来自何种渠道，必须经过我和沃森博士团队的双重审核！” “明白！”江辰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执行。 苏晚晚回过头，看着病床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不得不扛起所有风暴的顾砚辞，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和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 她轻轻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微颤。 “听到了吗”她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他们没有给我们喘息的时间。所以，你必须好起来，尽快。我们没有退路了，顾砚辞。” 顾砚辞紧闭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但他始终没有睁开眼，只是反手，用尽此刻全身残余的力气，死死地、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指，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的稻草。 脆弱的身体防线出现了裂痕。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