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晨光微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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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灰烬与新生 那份被苏焰亲笔批复的教育计划书，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冷夜凝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持续而微妙的涟漪。她将它反复看了许多遍，指尖抚过那些冷静简洁的批注，尤其是“每周六下午”那几个字，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这不是妥协，更像是一种……规则的重新制定一种在既定牢笼内，划出的、带着一丝协商意味的模糊边界。 接下来的日子，岚山庄园的氛围悄然发生着变化。那种令人窒息的监控感进一步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蔽的、带着观察意味的“关注”。冷夜凝的活动范围被默许扩大到了主楼后方的暖房和小型室内游乐场，甚至有一次，林枫主动询问她是否需要为孩子们添置一些新的户外玩具。 她谨慎地接受着这些变化，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但也不再像刺猬般时刻竖起尖刺。她开始更自然地与福伯交流孩子们的需求，甚至偶尔会向轮值的护士询问一些专业的护理建议。她依旧很少主动提起苏焰，但当他偶尔深夜出现在房门口，沉默地看一眼孩子们然后离开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浑身紧绷，而是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在他转身时，会极快地瞥一眼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 周六下午，如期而至。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室内游乐场的彩色软垫上。墨墨和轩轩在滑梯和海洋球池里玩得不亦乐乎，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里。冷夜凝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目光追随着孩子们，心却悬着，不时看向入口的方向。 当时钟指向三点时，游乐场的门被推开了。 苏焰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深色的正装，像是刚从某个会议中抽身而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疲惫和惯有的冷峻。他的出现，让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墨墨正要从滑梯上滑下，看到父亲，动作一下子僵住，小脸上露出怯怯的神情，下意识地看向妈妈。轩轩则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停止了拍打海洋球的动作。 苏焰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场地，最后落在冷夜凝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冷夜凝迅速垂下了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苏焰没有说什么，他迈步走到休息区，在离冷夜凝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拿出手机，似乎开始处理公务。他并没有立刻参与到孩子们的游戏中，只是像个沉默的旁观者，存在感却强大得无法忽视。 游乐场里只剩下轩轩咿咿呀呀的自言自语和滑梯摩擦的细微声响。墨墨躲在滑梯顶端，偷偷观察着父亲，不敢下来。 冷夜凝看着儿子害怕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滑梯旁，对着墨墨伸出手，柔声鼓励道：“墨墨，来，滑下来，妈咪在下面接住你。” 墨墨犹豫地看着妈妈，又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父亲，最终还是对妈妈的信任占了上风，他点点头，小心地滑了下来，扑进冷夜凝怀里。 “墨墨真棒！”冷夜凝抱住儿子，轻声夸奖，眼角余光注意到苏焰似乎从手机屏幕上抬了一下眼，目光极快地扫过她们母子，又迅速低了下去。 她带着墨墨走向海洋球池，陪着他和轩轩一起玩。她尽量忽略那个坐在不远处的、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孩子们身上。她给轩轩讲故事，帮墨墨搭建积木城堡，努力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 渐渐地，墨墨似乎放松了一些，笑声重新变得响亮。轩轩更是无忧无虑，在球池里滚来滚去。 不知过了多久，冷夜凝正弯腰捡起一个被轩轩扔远的球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她心中一紧，直起身，看到苏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海洋球池的边缘。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正努力用积木垒高塔的墨墨身上。墨墨感觉到父亲的靠近，动作又变得僵硬起来，小手里拿着的积木块差点掉下去。 苏焰沉默地看了几秒，忽然弯下腰，从池子里捡起一块红色的拱形积木，递向墨墨，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个，放在这里，会更稳。” 他的动作有些生硬，递出积木的手悬在半空。墨墨愣愣地看着父亲，又看看妈妈，小脸上满是犹豫和不知所措。 冷夜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苏焰举着积木，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在冷夜凝鼓励的目光下，墨墨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接过了那块红色的积木，然后按照父亲的提示，笨拙地将其放在了积木塔的关键位置。果然，原本有些摇晃的塔身稳定了许多。 墨墨抬起头，看向苏焰，大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微弱的、惊奇的光。 苏焰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但他微微颔首，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他直起身，没有再看孩子们，转身又走回了休息区的座位，重新拿起了手机。 整个过程短暂而沉默，却像一道微光，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墨墨看着父亲的背影，小嘴微微张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冷夜凝蹲下身，轻轻搂住儿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丝微弱的暖意。他尝试了。尽管笨拙，尽管沉默，但他确实尝试着，迈出了那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苏焰没有再靠近，但他也没有离开。他就坐在那里，仿佛一座沉默的山。而孩子们，在最初的紧张过后，似乎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玩闹声重新变得自然起来。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将游乐场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时，苏焰收起手机，站起身。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再次扫过玩得脸颊红扑扑的孩子们，然后看向冷夜凝，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便转身离开了。 冷夜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百感交集。这个下午，没有温馨的互动，没有愉快的交谈，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但那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似乎真的被打破了细微的一角。 墨墨跑过来，拉住妈妈的手，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妈咪，爸爸……刚才帮我了。” 冷夜凝弯腰抱起儿子，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脸，鼻尖有些发酸。“嗯，”她低声回应，“爸爸……在学着怎么对墨墨好。” 窗外，夕阳沉入远山，天边留下一抹绚烂的晚霞。黑夜即将来临，但这一天，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晨光虽微，却已刺破厚重的云层，预示着漫长寒冬后，或许真的会有一丝暖意，艰难地渗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