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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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扉页上那个细微的勾号，以及《风雨》篇那几句意蕴深长的诗句，如同在沈砚之沉寂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蛰伏已久的斗志与希望。组织并未放弃他，联系已然重建，尽管方式依旧隐秘而曲折。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诗。“风雨如晦”无疑指向当下严峻的时局和自身危险的处境；“鸡鸣不已”是鼓励，也是要求，意味着斗争必须持续；“既见君子”——组织确认了他的存在与坚守；那么，“云胡不喜”这似乎不仅仅是对他坚持的肯定，更像是一种……即将有所行动的预告是组织要主动联系他，还是对他发出了新的指令，需要他去解读、去执行 他无法立刻参透全部玄机，但那个勾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信号：静默期结束，他需要重新进入活跃状态，只是方式必须更加谨慎，更加符合他当前“边缘人物”的身份。 总务处文书科的工作，依旧枯燥繁琐。但沈砚之的心态已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观察和记忆，开始更有针对性地利用工作便利，梳理信息。 他负责归档的一部分过期文件中，夹杂着一些各部门淘汰下来的旧档案目录和摘要。其中，来自电讯处的几箱待销毁文件中，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些被标记为“无效干扰”或“设备故障”的零散记录，其时间和频率特征，与他之前暗中保护“盲点”信号时留意到的某些微弱、短暂的响应信号碎片极其相似！ 难道“盲点”在牺牲前，并非完全孤立的还有其他的联络尝试，只是被军统的系统错误地归类了这些碎片化的信号，是否意味着组织在军统内部，还有其他未被发现的、或者处于深度静默状态的节点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大振。他不能将这些记录带走，只能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将那些时间、频率和极其简略的特征描述牢牢刻印在脑海里。这或许是一条新的线索，指向一个可能存在的、代号未知的“同志”。 同时，他也更加留意总务处内部的人员往来。那个在防空洞见过的灰衫男子没有再出现，但沈砚之并未放松警惕。他开始有意识地、不露痕迹地向一些在总务处待了多年的老文书、或者消息灵通的“包打听”们，打听关于局本部各部门的人员构成、某些特定时期的人员调动，尤其是那些背景神秘、行踪低调的人员信息。他编造的理由合情合理——一个被排挤到边缘的新人，想要了解各部门的“水深”，以便“明哲保身”。 几天下来，收获甚微。那种级别的情报，显然不是总务处底层文书能够轻易接触到的。但他并不气馁，耐心如同蜘蛛，一点点编织着自己的信息网络。 这天下午，科室里分发一批新到的办公用品。沈砚之被指派去仓库协助清点登记。总务处的仓库位于建筑的地下室，规模颇大，堆放着从笔墨纸张到废旧桌椅等各种物资，管理混乱，光线昏暗。 在清点一批新到的印刷纸张时，沈砚之注意到仓库角落里堆着几个蒙尘的、贴着电讯处封条的木板箱，上面用毛笔写着“待检修/报废器材”。他的心微微一动。电讯处的报废器材，怎么会堆在总务处的仓库按理说，这类涉密器材应有专门的渠道处理。 趁着管理员去核对其他物资清单的间隙，沈砚之装作好奇，走近那几个箱子。箱子没有完全密封，木板之间有着缝隙。他借着昏暗的光线，透过缝隙向内看去。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老旧的电台零件、断裂的天线、还有几台外壳破损的侦听设备。看起来确实像是一批等待处理的报废品。 但就在他准备移开目光时，眼角余光瞥见在一堆废线圈下面，似乎压着一本深蓝色封皮、边缘磨损的笔记本。那笔记本的样式，与他之前在电讯处见到的某种型号的电台维修日志极其相似！ 电讯处的维修日志，即便是报废设备的，也属于内部资料，不应随意丢弃在总务处的仓库。是疏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无法当场查看，记下了箱子的位置和特征，决定另寻机会。 机会在两天后到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导致仓库一处老旧管道渗水，需要紧急整理受潮区域的物资。沈砚之主动请缨，加入整理队伍。在混乱中，他巧妙地挪动了那几个贴着电讯处封条的箱子，并趁人不备，迅速从那个缝隙中，将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抽了出来，藏入了自己宽松的工作服内衬里。 整个过程心跳如鼓，但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回到宿舍，反锁房门，沈砚之才在灯下仔细查看这本意外获得的笔记本。果然是一本电台维修日志，记录的是关于一批老式短波电台的维护和故障排查情况，时间跨度是民国三十年至三十一年。记录者笔迹潦草，用语专业。 他快速翻阅着，大部分内容都是枯燥的技术记录。然而，在日志接近尾声的几页，记录的语气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设备故障描述，而是夹杂了一些对信号接收状况的抱怨，比如“近期7.85mhz附近夜间干扰持续增强，疑有不明源，影响监听效果”，或者“尝试调整滤波器参数，对特定规律性杂波过滤效果不佳”。 7.85mhz！这个频率与“盲点”活动的7.83mhz极其接近！而“规律性杂波”这会不会是对“盲点”信号的一种隐晦记录 更让沈砚之瞳孔收缩的是，在最后一页有效记录的背面，用极淡的铅笔，写着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鼹鼠已警觉，通道废弃。待风。” 鼹鼠这通常指的是潜伏在内部的敌人或叛徒！通道废弃是指“盲点”的联络通道吗待风……等待时机 这笔记本的主人，是谁他显然察觉到了“盲点”信号的存在（甚至可能进行过某种程度的监控），并且意识到了内部存在“鼹鼠”的威胁，导致通道被迫废弃！他记录下这些，是留给谁的是疏忽遗留，还是故意藏匿于此，等待有心人发现 这本意外获得的维修日志，像一块破碎的拼图，补充了“盲点”事件背后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它证实了沈砚之之前的某些猜测，也带来了新的谜团——这个记录者，是敌是友他现在何处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组织的诗句再次在脑海中回响。眼前的迷雾，似乎因这本日志的出现，又淡去了一分。他感到自己正一点点接近某个被层层掩盖的真相核心。 他将日志上有价值的信息牢牢记住，然后将笔记本小心地销毁，灰烬冲入下水道，不留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夜色深沉，但天际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雨后的清光。山城在寂静中沉睡，而暗涌的激流，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奔腾不息。 他知道，“待风”的阶段或许即将过去。组织的指令，内部的暗影，以及这本日志揭示的隐秘，都预示着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必须做好一切准备，迎接那“风雨如晦”中，即将到来的“鸡鸣”时刻。与苏曼卿的过往，与“夜来香”的未解之谜，与军统内部深藏的“鼹鼠”……所有这些线头，都将在不久的将来，纠缠碰撞，决定最终的走向。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而冰冷的光芒。蛰伏已够久，是时候，再次拨开迷雾，向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