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惊雷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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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伪造的“鄂西情报观察组”报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砚之的心海中激起了短暂的涟漪后，便沉入了未知的黑暗。他无法追踪它的去向，也无法预知它最终的命运。他能做的，只有继续在电讯处档案室这片雷区中，扮演好“赵明远”这个角色，同时以十二分的警惕，应对着来自苏曼卿和孙宏宇的双重压力。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又过去了两天。档案室的工作枯燥依旧，苏曼卿没有再亲自出现，但沈砚之能感觉到她那无形的目光并未远离。孙宏宇也如同鬼魅，偶尔会在档案室不同的角落“巧合”地出现，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砚之和他手头的文件。 沈砚之对此视若无睹，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档案整理中，甚至表现得比之前更加专注和“投入”，仿佛真的在这些故纸堆里找到了某种精神的寄托。他需要这种完美的伪装，来掩盖内心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焦灼——石牌前线，究竟怎么样了那份情报，是否起到了作用 这天上午，档案室里依旧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息。沈砚之正将一批分类好的文件装入档案盒，突然，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却难掩激动的议论声： “……消息确切吗石牌那边……”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 “倭寇主力果然扑向石牌了！” “前线急电！是大战！” 如同平地惊雷，这些零碎的字眼穿透档案室厚重的门板，狠狠地撞入了沈砚之的耳中！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握着文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几乎要将纸张捏破。 打起来了！石牌战役，爆发了！ 历史的长河，在这一刻，因为无数已知和未知的因素——包括他冒死传递出的那份可能微不足道、也可能至关重要的预警——轰然转向了一个既定的，却又因他的介入而可能蕴含细微变数的轨道！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得知情报所指确为真实的释然，有对前线将士安危的深切担忧，有对自己所做努力或许产生价值的微弱期盼，更有一种身处敌营、目睹历史洪流却无法亲临其境的巨大无力感。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仿佛对外面关乎国家命运的消息漠不关心。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骤然加速的心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知道，此刻档案室里其他人的目光，或许正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这个“局外人”身上。 “都安静点！像什么样子！”档案室负责军官厉声呵斥了一句，外面的嘈杂声才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和激动气氛，却已然弥漫开来。 整个上午，电讯处大楼内的气氛都与往日截然不同。来往人员的脚步更加匆忙，神色更加凝重，偶尔能听到某个办公室里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和更高分贝的指令声。战争的阴影，终于清晰地投射到了这座后方情报中枢的每一个角落。 沈砚之默默地整理着文件，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丝可能反映前线战况的声响。他的心，早已飞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个此刻正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石牌要塞。 下午，他被指派将一批已归档的盒子搬运到库房深处。就在他抱着沉重的档案盒，穿过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背对着他，似乎在快速翻阅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文件。 是苏曼卿！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在看一份显然是刚送达的文件 沈砚之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他借着档案架的掩护，缓缓靠近了一些。苏曼卿看文件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扫视，但她的肩膀线条却绷得极紧，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怒意。 突然，她猛地合上了文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沈砚之屏住呼吸，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阴影里。 就在这时，苏曼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霍然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沈砚之藏身的方向！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炸裂！ 沈砚之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他没想到苏曼卿的感知如此敏锐！ 苏曼卿看着他从阴影中显现出来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审视、怒火和某种极其复杂难言情绪的冰冷。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缓缓抬起手，扬了扬手中那份刚刚合上的文件。 “你很关心前线战事”苏曼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打破了库房的死寂。 沈砚之抱着档案盒，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了她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用“赵明远”那惯有的、略带疏离和一丝惶恐的语气回答：“属下……只是听到些议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匹夫有责”苏曼卿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好一个‘匹夫有责’。”她踱步向前，逼近沈砚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沈砚之能闻到她身上那缕熟悉的、冷冽的香气，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压抑不住的怒意。 “那你告诉我，”苏曼卿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沈砚之心上，“一个安分守己、只会整理故纸堆的‘匹夫’，是怎么会‘恰好’在数日之前，就‘偶然’听到关于石牌方向的‘风声’嗯” 轰隆！ 沈砚之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惊雷劈中！她知道了！她果然将钱贵那边可能流传出去的“风声”，与他联系起来了！或者说，她早就怀疑他，石牌战役的爆发，以及那份可能已经引起某些注意的伪造情报，让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他不能承认！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他脸上露出被冤枉的、极大的惊愕和慌乱，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苏……苏长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属下……属下听不懂！属下之前只是……只是随口跟钱科长说了几句不着调的闲话，绝无他意啊！” 他将一切都推给“不着调的闲话”和钱贵，这是唯一能暂时搪塞过去的理由。 苏曼卿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她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沈砚之这番表演天衣无缝，将一个胆小怕事、口无遮拦又急于撇清关系的边缘职员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闲话”苏曼卿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看来，总务处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连‘闲话’都能未卜先知了。” 她不再逼问，但目光中的怀疑和冰冷却丝毫未减。她绕过沈砚之，向库房外走去，在与沈砚之擦肩而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了一句冰冷彻骨的话： “最好，真的只是‘闲话’。否则，这借尸还魂的把戏，恐怕就要变成……引火烧身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库房，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渐行渐远。 沈砚之僵在原地，抱着档案盒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借尸还魂”……她竟然连他使用的具体手法都猜到了！是她凭借惊人的洞察力推理出来的还是……那份伪造的报告，在流转过程中，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 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疑惑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苏曼卿，她到底站在哪一边如果她是敌人，为何不立刻逮捕他如果她另有身份，为何又用如此方式警告和试探 石牌战役的惊雷已然炸响，而他所处的这片暗战战场，也因此被照得一片雪亮，危机四伏，杀机陡增！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苏曼卿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这场无声的较量，因为前线的炮火，进入了一个更加凶险、也更加直白的阶段。而他与苏曼卿之间，那层薄薄的、维系着微妙平衡的窗户纸，也已被这乍起的惊雷，震出了无数裂痕。 下一步，该如何走是继续潜伏，等待时机还是……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迎接那终将到来的、图穷匕见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