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皇陵残械与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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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东郊的路，漫长而危险。沈默（沈砚之）不敢走官道，只能在荒野、田埂和废弃的村落间穿行。白日的阳光毫无温度，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左臂的伤口在持续的行进和颠簸下，疼痛变得麻木而持久，仿佛已经不再是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个沉重的、不断拖累他的异物。 老妇人给的止血药粉似乎起了一些作用，流血基本止住了，但伤口周围的肿胀和隐隐跳动的灼热感，提醒他感染的风险依然存在。窝头早已吃完，饥饿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他只能偶尔在路过结冰的溪流时，砸开冰面，喝几口冰冷刺骨的河水，或者寻找一些干枯的、勉强可以咀嚼的草根，来欺骗一下空瘪的胃袋。 身体的痛苦尚可凭借意志力硬抗，但精神的孤绝和对前路的迷茫，却如同无形的枷锁，越来越沉重。每一次看到远处道路上巡逻队的烟尘，或者天空中偶尔掠过的侦察机（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他不敢排除顾衍之动用空中侦察的可能），他的心都会骤然收紧，迅速寻找掩体，直到危险信号解除，才敢继续前行。 他像一只受伤的孤狼，在广袤而危险的原野上，向着一个不确定的目标艰难跋涉。 直到日头偏西，他才终于远远看到了那片位于山坳之中的、规模宏大的皇陵建筑群。在暮色苍茫中，那些历经风雨的殿宇、石像生和封土堆，显得格外肃穆而荒凉。按照册子上的记载，那个废弃的民团武器库，应该就在皇陵外围区域，一个靠近山脚、早已破败的村庄附近。 他不敢靠近皇陵主体区域，那里可能有守陵人或少量的驻军。他绕了一个大圈，从侧后方接近那个废弃的村庄。 村庄果然已经空无一人，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在一间间倒塌的房屋中搜寻，根据册子上模糊的提示—— “村西头，土地庙下”。 终于，在村庄最西头，他找到了一座几乎完全坍塌、只剩半堵墙的土地庙。庙宇前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砖烂瓦。他仔细观察，发现地面某处的泥土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似乎有被翻动后又草草掩埋的痕迹。 就是这里了！ 他找来一根粗壮的树枝，忍着左臂的不便，开始挖掘。泥土冻得坚硬，挖掘十分费力。汗水混合着泥土沾满了他污浊的脸颊。 挖了约莫半米深，树枝前端突然触到了坚硬的物体。他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很快，一个锈迹斑斑、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铁皮盖子显露出来。盖子没有上锁，只是用一根粗铁丝粗略地拧着。 他用力拧开铁丝，掀开沉重的盖子，一股混合着铁锈、霉味和火药味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窖，借着傍晚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到里面堆放着几个同样锈蚀严重的木箱。 他跳下地窖，迫不及待地打开其中一个木箱。里面是用油纸包裹着的、老旧的汉阳造步枪，枪身上布满黄褐色的锈斑，许多枪栓甚至已经无法拉动。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些同样老旧、甚至有些受潮的圆柱形手榴弹，引信状况不明。第三个箱子里，则是一些锈蚀的刺刀和少量用铁盒密封保存、但同样年代久远的子弹。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些武器，大部分恐怕已经无法使用，甚至可能在使用时炸膛。那些手榴弹更是危险，引信受潮失效或者过于敏感都可能。 失望如同冰水，浇了他一头。难道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吗 他不甘心地继续翻找，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里，他找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几捆用油布包裹严实的、如同粗香肠般的黄色炸药（可能是tnt或者类似物），以及一些相对完好的雷管和一卷导火索！ 炸药！虽然同样老旧，但保存相对完好，这或许是唯一能用的、可以制造足够混乱的东西！ 他还找到了一把虽然锈蚀但勉强可以活动的驳壳枪，以及两个压满了子弹的弹夹。这比他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他将炸药、雷管、导火索小心地取出，用找到的一块破帆布包好。又将驳壳枪检查了一遍，确认能够击发后，插在腰间。子弹也全部带上。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寒冷的夜风穿过破败的村庄，发出鬼哭般的呜咽。他坐在冰冷的地窖里，就着水壶里最后一点冰水，艰难地咽下一些找到的、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碎屑（或许是民团遗留的）。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如何利用这些东西，去实现那个近乎疯狂的计划。 直接攻击保密站那是自杀。 在城内随意制造爆炸除了引起恐慌和更严厉的戒严，对营救苏曼卿毫无帮助。 他的目标很明确：制造一场足以让顾衍之不得不从看守所抽调兵力前去处置的“大乱”，同时，自己趁乱潜入看守所区域，确认苏曼卿的情况，并留下可能的接应标记。 那么，爆炸的地点必须足够敏感，足够重要，能真正触动敌人的神经。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本情报册子上的内容。除了城防线索，还有一些关于敌人物资囤积点、重要交通节点的记录。其中一条，关于永定门火车站附近一个秘密军用仓库的记载，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存放着似乎是供应前线的重要油料和部分弹药。 如果那里发生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足以让整个北平的敌人指挥系统震动！顾衍之必然要派重兵前去封锁、救火、调查！ 而看守所位于城内相对核心但并非火车站的方向，一旦城西出现如此重大的突发事件，抽调部分守卫力量是极有可能的！ 计划逐渐清晰，但也更加骇人。这无异于在火药桶上点火，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如何能在那之后，穿越小半个混乱的北平城，抵达看守所 难度如同登天。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撕开敌人铁幕的方法。 他需要更详细的永定门仓库地形图，需要规划潜入和撤离的路线，需要计算爆炸的当量和引爆时机…… 这一夜，沈默在地窖的黑暗中，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空间构想能力，以地面为图纸，以树枝为笔，反复推演、计算、模拟。寒冷、饥饿、伤痛，都被他强行压制下去，全部的精神都投入到这场孤注一掷的、以生命为赌注的战役策划中。 当黎明的微光再次透过地窖的缝隙照射进来时，沈默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而坚定。 计划已然成型。粗糙，危险，漏洞百出，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将炸药包重新检查捆绑好，确认驳壳枪处于待击状态。然后，他爬出地窖，将盖子恢复原状，仔细掩埋好痕迹。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荒凉的皇陵和废弃的村庄，仿佛在进行无声的告别。 然后，他背起沉重的炸药包，握紧了腰间的驳壳枪，向着北平城的方向，向着那片即将被他亲手点燃的炼狱，迈出了坚定而决绝的步伐。 孤注一掷，向死而生。他要用这最后的力量，在这铁幕般的黑暗中，炸开一道裂缝，哪怕这道裂缝，最终将吞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