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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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第一军司令部后院，独栋小楼。 这里是筱冢义男为道康特意安排的“静养”之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只苍蝇飞进来都要先验明公母。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囚禁。 道康站在二楼的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茶，目光却越过楼下那些站得笔直的宪兵，投向更远处的街巷。他能感觉到，在那些看不见的屋顶、墙角和窗户后面，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里，像一群耐心的秃鹫，等着他露出哪怕一丝破绽。 桐谷健二的罗网，已经悄然张开。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茶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身后的悠真立刻上前一步，随时准备听候吩咐。 “悠真，备车。”道康没有回头。 “殿下，您要去哪里筱冢将军吩咐过，为了您的安全……” “去见筱冢将军。”道康打断他，转过身，那张俊秀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有些事情，我需要当面和他谈。” …… 作战室里，筱冢义男正对着巨大的沙盘发呆。阳泉的失守，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十里坡的闹剧，更是让他沦为了整个第一军的笑柄。 道康走进来时，他才如梦初醒。 “殿下，您怎么来了身体要紧。”筱冢义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的身体很好。”道康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阳泉”那面刺眼的蓝色小旗上，“但我的精神，很不好。”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从太原划到阳泉，又划到野狼峪。 “我在柏林的课堂上，学过上百种战术。但在山西，我只学到了一件事——失败。”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筱冢义男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殿下，这次是我的责任……” “不。”道康摇了摇头，“是我的责任。是我太想当然了，我以为凭着地图和情报，就能战胜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敌人。我错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筱冢义男。 “将军阁下，我需要补课。我需要用我的脚，去丈量这片土地。我需要用我的眼睛，去看清这里的人。我要去城里走走。” “什么”筱冢义男大惊失色，“不行！绝对不行！殿下，现在太原城里鱼龙混杂，太危险了！” “危险”道康笑了，笑意冰冷，“待在这座安全的司令部里，指挥着一场又一场失败的战役，难道就不危险吗李云龙的刺客能在万家镇对我开枪，谁能保证，他不会在太原对我开枪” 这番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进了筱冢义男的心窝。 “可是……” “没有可是。”道康的语气强硬起来，“如果连在太原的街上，你们都无法保证我的安全，那只能证明，第一军和特高课，都是一群废物！” 一直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桐谷健二，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 他走了出来，微微躬身：“殿下，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您执意要出门，特高课将负责全部安保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话听上去是服从，实际上是威胁——你走到哪里，我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很好。”道康似乎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他点了点头，仿佛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我希望桐谷少佐的眼睛，能比筱冢将军的军队，更可靠一些。” …… 独立团，阳泉城。 临时团部里，李云龙、孔捷、丁伟三人正围着一堆刚缴获的地图，研究着下一步该去哪发财。 刚被任命为骑兵连连长的孙德胜，哭丧着脸跑了进来。 “团长！咱们的马，缺马掌！好多马的蹄子都磨破了，再这么下去，非瘸了不可！” 李云龙眼一瞪，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马掌马掌！你他娘的就知道马掌！老子问你，咱那位‘合作伙伴’，现在在太原，过的什么日子” 孙德胜一愣：“啥……啥日子” “他娘的，替咱背了这么大一口锅，现在肯定被小鬼子当祖宗一样审着呢！人家在那边受苦受难，你在这边有马骑，还嫌没马掌不知足！”李云龙唾沫横飞，“告诉弟兄们，没马掌，就用布给老子包起来！谁的马瘸了，就让他自己背着马跑！他娘的，不能让朋友寒了心！” 孙德胜被骂得一头雾水，敬了个礼，又哭丧着脸跑了。 孔捷在一旁乐得不行：“行了老李，你就吹吧。我看你就是抠门，舍不得那点铁。” “你懂个屁！”李云龙一叉腰，“这叫忆苦思甜！这叫精神建设！咱那位兄弟，在敌人的心脏里演戏，咱要是在外面享福，那叫没良心！” …… 太原，文源巷。 一支由十几辆军车和摩托组成的“巡视”车队，停在了巷口。 道康从车上下来，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戴着白手套，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悠真。再往外，是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宪兵，将整条街巷封锁得水泄不通。 更远处，那些看似寻常的茶馆、布店、杂货铺里，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正通过门缝和窗帘，监视着道康的一举一动。 道康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迈着贵族特有的、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在青石板路上。他的目光扫过两旁紧闭的门窗，和那些从缝隙里透出的、惊恐的眼神。 他的表情冷漠，像一个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但他的心里，却在飞速地记忆着这条巷子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监视点。 他走得很慢，像是在欣赏风景，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悠真跟在他身后，手心全是汗。他觉得，殿下的每一个脚步，都踩在刀尖上。 终于，道康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包子铺前停下了脚步。铺子很小，门口一个大蒸笼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擀着面皮。 “殿下”悠真不解地问。 “有点渴了。”道康的语气很平淡，他指了指铺子，“在这里喝杯茶。” 不等悠真反对，他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几名宪兵立刻冲进去，粗暴地将里面唯一的两个食客赶走，然后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悠真则紧跟在道康身后，警惕地打量着那个连头都没抬一下的包子铺老板。 道康在一个油腻的长条凳上坐下，他的军服与这间简陋的铺子格格不入。 “老板。”他用有些生硬的中文开口。 那老板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毫无特点的脸。他看到道康的军服，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太君，您……您要点什么” “一碗茶，两个肉包。” 老板手脚麻利地端上一碗粗茶和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道康没有立刻吃，只是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老板那双布满老茧和面粉的手。 他小口地喝着茶，然后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 整个铺子里，只有他咀嚼的细微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吃完一个包子，他放下茶碗，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元，放在了桌上。 “包子，不错。”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服，转身向外走去。 从始至终，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那老板一眼。 老板始终低着头，直到道康一行人走出铺子，巷子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他才缓缓直起腰。他拿起桌上那枚银元，正要扔进钱匣子，手指却在银元的边缘，摸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缺口。 他的手，猛地一顿。 …… 特高课办公室。 桐谷健二的下属正在汇报。 “……目标在文源巷停留了约十分钟，进入一家名为‘老何记’的包子铺，喝了一碗茶，吃了两个包子，支付了一枚银元，没有与任何人交谈，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桐谷健二静静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文源巷”的位置轻轻敲击。 “没有异常……”他轻声重复着，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没有任何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拿起电话。 “是我。给我盯死那家包子铺。从现在起，买包子的每一个人，老板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知道。” 电话那头，道康已经回到了他的小楼。他脱下军服，换上宽松的浴袍，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疲惫。 他知道，棋子已经落下。 接下来，就看棋手，如何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