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城下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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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军大营在合肥城外十里处依着地势迅速铺开，旌旗蔽日，矛戟如林，中军那面巨大的“成”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无声地宣告着这支大军的到来。 成济在众将簇拥下，策马绕城而行，一双锐目如鹰隼般细细扫过这座闻名天下的坚城。 合肥，这座魏吴交锋多年的前线重镇，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辽阔的平原之上。 城墙高阔，皆以巨砖垒砌，墙体上布满岁月与战火留下的斑驳痕迹，城墙、箭楼一应俱全，防御体系森严。 然而，最让成济心头沉重的是城外那片令人窒息的空旷。 以城墙为圆心，方圆数里之内，所有可能被利用来隐蔽接近的民房、树林、乃至稍高的土丘，都已被尽数铲平，视野开阔得可怕。 可以想见，任何试图攻城的部队，在接近城墙的过程中，都将暴露在守军毫无遮挡的弓弩射界之下，成为活靶子。 “丁奉不愧沙场老将，”成济勒住马缰，语气听不出喜怒。 “坚壁清野，做得如此彻底。” 身旁的副将李昭眉头紧锁：“将军，探马回报，城内粮草堆积如山，据降卒称，足可支撑守军半年之用。丁奉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凭此城耗死我军。” 成济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巍峨的城墙上。 他深知李昭所言非虚，自己虽率数万精锐而来，但劳师远征，粮草转运艰难，若真被拖在合肥城下数月，莫说后方可能生变，单是这巨大的消耗，就足以拖垮此次南征。 速战速决，是唯一的选择。 可如何速战 强攻 看着那片死亡地带和城头隐约可见的严整守军，成济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 那无异于驱将士赴死，纵能破城，也必是惨胜。 围困时间不站在自己这边。 诱敌丁奉并非莽夫，其一生征战，什么阵仗没见过 若无机巧，他岂会轻易放弃坚城之利 一个个念头在成济脑中飞速闪过，又被他逐一压下。 眼下，尚无万全之策。 “回营。”他调转马头，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焦躁。 回到中军大帐，成济即刻升帐议事。 诸将分立两侧，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之上。 “诸位，”成济环视帐下。 “合肥城坚粮足，丁奉欲凭此挫我锐气。强攻不可取，久围亦非良策。然，我大军既至，岂能空手而回” 他略一停顿，下达了命令：“即日起，各营按战时规制，全力赶造攻城器械！云车、冲车、投石机、井阑，皆需齐备！本将要让那丁奉看看，我大魏将士，有无攻坚之志！” “诺！”众将齐声领命。尽管心中可能对强攻存有疑虑，但军令如山。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庞大的魏军营盘顿时变成了一个喧闹的工匠作坊。 伐木声、锯木声、夯土声、铁锤敲击声，日夜不绝。 一队队士兵在将官的指挥下，深入远方的山林，砍伐合用的巨木；营内空地上，随军的工匠们挥汗如雨，依照图纸，将粗大的原木加工成各类器械的构件；力士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部件组合安装。 一座座高大的云梯初具雏形，庞大的冲车覆盖上浸水的生牛皮，投石机的杠杆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竖起…… 魏军大张旗鼓准备攻城的景象，自然毫无遗漏地落在了合肥守军的眼中。 合肥城头，一位须发皆白却腰背挺直、身披重甲的老将，正扶垛而立，冷冷地注视着远方魏营中的繁忙景象，他便是东吴大将军丁奉。 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刻满了沟壑，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刀，闪烁着历经百战淬炼出的沉稳与智慧。 “父亲，魏贼看来是欲强行攻城了。”丁奉身旁，其子丁温语气带着一丝轻蔑。 “那成济莫非是仗着平定北地之威，昏了头竟想在我合肥城下碰得头破血流” 丁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并未回头，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成济非是庸才。司马昭、司马望皆败于其手，岂是幸致他如此大张旗鼓，不过是做给老夫看，或许是想激我出城一战。” 他抬手指着城外那片旷野：“他将营寨立于十里之外，便是防我突袭。打造器械是真，但是否真会不计伤亡来填这合肥城壕……”丁奉顿了顿，冷哼一声。 “哼，且看他有多少血可以流！” “那我军……”丁温询问道。 “传令下去，”丁奉命令道。 “各门守军加倍警惕，多备火箭、滚木、擂石、金汁。魏军云车若敢近前，就给老夫烧了它！弓弩手轮流值守，没有命令，不得妄动，节省箭矢。”他顿了顿，补充道，“再派斥候，严密监视魏营动向，尤其是其粮道和后军，谨防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诺！” 丁奉不再言语，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面“成”字大旗，心中暗道：“成济，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头北地豺狼，如何啃得动我这块硬骨头！” 接下来的几日，魏军营中日夜赶工，攻城器械的规模日益庞大，一排排高大的投石机如同狰狞的巨兽，在营前一字排开，颇具威慑。 偶尔，魏军会派出小股骑兵，逼近城下挑衅，或是试探性地发射几颗石弹，砸在坚固的城墙上，留下几个白点，徒劳无功。 城上的吴军则在丁奉的指挥下，沉着应对，并不因魏军的挑衅而慌乱，也并未出城破坏那些逐渐成型的攻城器械。双方仿佛在玩一场耐心的游戏，一个在城外磨刀霍霍，一个在城内严阵以待。 而成济，在下令全力打造器械之后，除了日常巡视各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中军大帐内。 帐壁上悬挂着详尽的合肥周边地图，他的目光在地图与前方沙盘之间来回移动，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强攻是下策，必须找到丁奉的破绽，或者，为他创造一个不得不钻的圈套。 这个圈套必须足够精妙，足以骗过这位老将毒辣的眼睛。 时间，在双方的对峙与准备中，悄然流逝。 合肥城上空，战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