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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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一路狂奔，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感觉像是要炸开，才敢在一个离家至少隔了三条街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廉价网吧门口停下来。他扶着满是涂鸦的墙壁，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以百米冲刺的节奏疯狂擂动。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过，让他打了个冷颤，也稍微吹散了一点萦绕在他鼻尖那若有若无的、该死的榴莲味幻嗅。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生怕那两个肌肉棒子从哪个角落里再扑出来。好在街上行人虽然不多，但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什么超自然追杀场面。 安全感暂时回归了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刚才情急之下，好像爆发出了一股不属于他自己的力气，推开了那个壮汉。这双腿，刚才跑起来的感觉，轻快得不像话，几乎要飞起来。 还有那盆仙人球……那匪夷所思的、违反植物生长规律的焕然一新。 以及最后那波堪称生化袭击的、加热榴莲的操作…… “我到底……怎么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退去，露出底下更加狰狞的、名为“未知”的礁石。 他不是傻子。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但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尤其是刚才那场生死时速，再用“错觉”、“运气好”或者“潜力爆发”来解释，就纯属自欺欺人了。 那力量，那速度，那让植物起死回生的诡异能力……还有那些招来灾祸的破石头……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范畴！ 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我……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 像刚才那两个不像人的家伙一样的……怪物 这个想法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他猛地抬起手，仔细看着自己的胳膊、手指，甚至拉开衣领看了看胸口——皮肤正常，没有长毛，没有变绿，也没有出现鳞片。 暂时没有。 但他心里的恐慌却丝毫未减。谁知道这种“变异”会不会是渐进式的今天力气变大，明天愈合加速，后天是不是就开始狼人化了或者植物人化——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浑身长满绿叶进行光合作用 “不不不！冷静！陆铭！你要相信科学！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用疼痛让自己镇定下来，“肯定是有什么科学原理我还没弄明白！比如……辐射对！一定是那个破箱子！那玩意有辐射！把我给照变异了！”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掏出手机——感谢老天，刚才那么折腾手机居然没摔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搜索引擎。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郑重其事地输入第一个问题： “被不明物体划伤后，力气变大，跑得快，是怎么回事” 搜索结果跳出来，前面几条全是—— “运动的重要性：坚持锻炼给你带来的十大好处！” “蛋白粉选购指南，增肌塑形不是梦！” “警惕！虚假保健品宣传：不存在瞬间提升体能的神药！” 陆铭：“……”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死心，换了个更具体的问法： “如何让枯萎的植物瞬间复活科学原理是什么” 这次的结果更离谱—— “独家揭秘！‘复活草’骗局，央视早已曝光！” “家庭养花小妙招：啤酒浇花真的有用吗” “心灵鸡汤：爱与耐心是最好的植物营养液。” “神他妈爱与耐心！”陆铭差点把手机摔了，“我对着那仙人球念咒的时候可没什么爱心！全是社畜的怨气！” 他感觉自己的科学信仰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但他仍不放弃，继续尝试： “有人追杀我，说我有‘古味’，是什么意思” “加热榴莲产生的气体是否具有强效驱逐效果（学术研究向）” “眼睛变绿，指甲变长，可能是什么疾病（在线等，挺急的！）” 搜索结果越发离奇，从精神科医院广告到美食博主榴莲测评，再到美甲教程和cosplay攻略……五花八门，就是没有一条能解释他当前的处境。 陆铭绝望地放下手机，仰头望着网吧那闪烁着“世纪xx”字样的、接触不良的霓虹招牌，感觉自己像个在无边大海里溺水的人，连根稻草都抓不到。 科学……好像暂时解释不了这操蛋的情况了。 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到去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他内心极度挣扎。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青年，让他去相信什么超能力、妖怪、神仙之流，简直比让他相信馆长真能融资上市还难。 但……现实逼人啊！ 他抱着最后一丝“这一定是某种未被发现的科学现象”的倔强，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 “超自然现象……是真的吗” 这一次，搜索结果画风突变。 前面几条依然是科普打假和心理学分析，但后面开始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论坛链接和贴吧。名字都起得格外玄乎，什么“玄门之家”、“灵异事件簿”、“末法时代修行交流论坛”、“山海经现代印证研究所”…… 陆铭抱着一种“我就看看，纯粹是批判性地看”的心态，点进了一个看起来相对不那么像骗子的论坛，叫“古今奇谭杂谈”。 论坛界面粗糙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充斥着各种闪瞎眼的广告——“大师开光灵符，保平安促桃花！”“祖传摸骨算命，不准不要钱！”“重金求购奇石异草，价格面议！” 陆铭看得眉头紧锁，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看来网上也是骗子居多。” 他随意浏览着帖子。大部分帖子都充斥着各种明显编造的故事——“我昨晚梦见太上老君给我托梦了”、“我家狗突然开口说人话了，竟是前世债主”、“半夜厕所灯自己亮，原来是电路老化，虚惊一场（楼主注：最后这句删掉）”…… 陆铭越看越无语，正准备关掉这浪费生命的页面，一个刚刚刷新出来的、标题格外朴素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发帖人id叫“雾里看花客”。 帖子标题：“似是故人来。最近捡到奇怪小石头的朋友，或许可聊一聊。” 陆铭的心猛地一跳！ 奇怪的小石头！ 他立刻点了进去。帖子内容很短，文绉绉又带着点神棍气息： “近日天象有异，地气萌动。或有缘人偶得‘顽石’，置之不理，然此物非俗，恐引‘注目’。轻则琐事缠身，重则或有‘宵小’觊觎。鄙人不才，略通相术，偶得几枚‘安神符’，或可暂避锋芒，宁心静气。有意者私信，缘者得之。（注：非诚勿扰，成本价结缘，谢绝还价。）” 下面还附了一张图片，拍的是一张黄纸符箓，画着鬼画符一样的红色图案，看着……相当敷衍和廉价。像极了旅游景区骗游客的那种。 若是平时，陆铭看到这种帖子，绝对嗤之以鼻，反手一个举报送给网警叔叔。 但此刻，“奇怪小石头”、“置之不理”、“引注目”、“宵小觊觎”……这几个词像是精准的子弹，砰砰砰地打在他敏感脆弱的心脏上！ 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难道……这个人知道点什么他不是一个人！ 巨大的激动和一丝希望瞬间涌上心头，但立刻又被强烈的怀疑压了下去。 “假的吧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是新型骗局先广撒网，总有几个最近丢了石头或者捡了石头的倒霉蛋会上钩”陆铭皱着眉头，仔细研究那个id和发言记录。“雾里看花客”……这名字就透着一股老骗子的味道。 他点开这个“雾里看花客”的资料，发现这人是个资深灌水用户，在各个版块都发过帖，内容五花八门：卖过“开光”的手串，推销过“祖传”的药酒，转载过各种漏洞百出的“风水秘闻”，甚至还在一个美食版块和人争论过豆花应该是甜的还是咸的…… 怎么看都像个不务正业、到处蹭热度卖假货的老油条。 陆铭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网上骗子多。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他正准备关掉页面，目光扫过帖子里的那张符箓图片，忽然，他瞳孔微微一缩！ 他注意到，在那张粗糙的黄纸符箓旁边，作为背景无意中拍进去的，是一个小小的、黑褐色的、造型非常古朴奇怪的……罗盘或者说是指南针上面刻着的符号，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那种眼熟，不是日常生活中见过的眼熟，而是一种更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仿佛在某种古老拓片或者甲骨文上惊鸿一瞥的感觉。 作为一个历史系的学生，他对这种“古意”有种异乎寻常的敏感。 这个发现，让“雾里看花客”那满屏的骗子气息里，似乎透出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可能存在的……真实性 陆铭盯着那个模糊的罗盘背景，又看了看那句“或有缘人偶得‘顽石’”，内心再次剧烈挣扎起来。 是骗子还是……真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隐藏在无数谎言中的、唯一的知情人 他现在身无分文，家门被踹，还被不明人士追杀，身上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几颗招灾的破石头。他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赌一把 万一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手指颤抖着，点下了“私信”按钮。 在输入框里，他斟酌了半晌，删删改改，最后发过去一句尽可能显得不那么傻逼的话： “你好，请问你说的奇怪石头，是不是灰白色，摸着有点凉，偶尔……会让人觉得它在微微发热” 发送。 他看着那条已发送的消息，感觉像是把最后的希望扔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然后，他瘫在网吧门口冰冷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妈的……历史系高材生，居然沦落到在网上找神棍买护身符……” “这要是让导师知道，非得把我逐出师门不可……” “科学……暂时再见一会儿……” “我先买个符保命……就买一个！最多俩！” 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照亮他孤独又狼狈的身影。他感觉自己像个走投无路的怪物，试图在虚幻的网络世界里，抓住一根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名为“同类”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