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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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会总坛，死气沉沉。 昔日车水马龙的门庭，如今只剩落叶打着旋儿飘过。高耸的院墙内，听不见往日的呼喝操练，只有一种压抑的、令人不安的寂静。血狼毒蝎的毙命，司徒影的折戟，尤其是县令赵德汉的暴毙和官兵的介入，如同接连的重锤，狠狠砸碎了黑水堂在此地经营多年的威风。树倒猢狲散，聪明的、惜命的，早已卷了细软逃之夭夭，剩下的，要么是邱铁山的死忠，要么是无处可去的喽啰，惶惶不可终日。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邱铁山独自一人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虎皮交椅上，往日里红光满面的“黑面阎罗”，此刻脸上竟透出一种灰败的疲态。他手中下意识地盘着那两颗早已失去光泽的铜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咯咯”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摩擦声。 “堂主。”一个心腹手下脚步匆匆地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快活林……被官兵贴了封条，说是要彻查。城西、城北三处分舵，昨夜遭了乱民冲击，东西被抢砸一空，几个留守的兄弟……没了。还有……陈知府那边派人递了话，说……说让您……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邱铁山猛地抬起头，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化作一声冰冷的嗤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弃子他陈继良想把老子当弃子做梦！老子邱铁山纵横江湖二十年，刀口舔血，什么风浪没见过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霍然起身，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头发怒的困兽。他死死盯着厅外浓重的夜色，脸上肌肉抽搐，最终化为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 “启动‘影杀阵’！”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总坛里外，给我布成天罗地网！所有机关，全部打开！所有影杀卫，各就各位！老子要把这总坛，变成那小马的葬身之地！我要他有来无回，死无全尸！” “堂主……影杀阵一旦启动，敌我不分，而且……代价太大……”心腹有些犹豫。 “代价”邱铁山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心腹的衣领，面目狰狞，“现在还在乎什么代价！他不死，我们都得死！按我说的做！快去！” 命令如山，迅速传递下去。总坛内部，响起一阵阵隐秘而急促的机括转动声、人员跑动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杀机，开始在这座庞大的建筑群每一个角落弥漫、凝聚。 夜色，愈发深沉。 小马踏进青龙会总坛那洞开的、仿佛巨兽之口的大门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他敏锐的感官，已经捕捉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混合着铁锈、机油和淡淡血腥的死亡气息。 太安静了。 安静得诡异。 连最基本的巡夜帮众都看不到一个，只有夜风吹过空荡庭院的呜咽声。 他缓步穿过前庭，月光清冷，照在脚下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上，反射出某种湿滑的、不自然的青黑色幽光，像是涂了一层特制的油。 三步。 七步。 就在他左脚精准地踏下第十步，踩中某块看似与其他无异的地砖时—— “咔！咔！咔！咔——！” 一连串密集而清脆的机械启动声，如同骤雨敲打铁皮屋顶，从四面高墙内部猛然炸响！ 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瞬间翻转，露出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黑黝黝孔洞！ 下一瞬，凄厉的破空声撕裂寂静！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被惊扰的蝗群，带着死亡的尖啸，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般向他攒射而来！覆盖了每一寸可能闪避的空间！ 小马瞳孔微缩，却没有后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之雨，他身体重心猛地一沉，双拳如同瞬间消失了般，在身前舞动起来，带起一股肉眼可见的、凝实如墙壁般的拳罡旋风！ “叮叮当当——！” 雨打芭蕉般的密集脆响连成一片！激射而来的弩箭撞上这堵无形的拳墙，要么被直接震断，箭头扭曲崩飞，要么被带偏方向，斜斜地插入周围的地面、廊柱，尾羽兀自剧烈颤抖！ 第一波箭雨未尽！ 第二重杀招已至！ 他脚下所站的、方圆三丈内的青石板，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塌陷！一张布满倒刺、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精钢铁网，如同毒蛇出洞，从陷坑底部急速弹起，兜头罩下！网眼细密，倒刺锋利，显然也淬有剧毒！ 上下夹击，绝杀之局！ 小马冷哼一声，在铁网合拢前的刹那，足尖在急速上升的铁网边缘猛地一蹬！身体借力，如同失去了重量般凌空翻起，姿态舒展如孤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铁网的笼罩，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灯火通明的聚义厅正门！ “轰！！！” “轰！！！” “轰！！！” 几乎在他身形掠入厅堂的瞬间，身后、左右，连续八道厚重无比、表面布满尖刺的铁闸，带着万钧之力，轰然落下！沉重的撞击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将他牢牢困死在这聚义厅内！ 火光骤然亮起，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邱铁山站在大厅的尽头，那张虎皮交椅之前。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狰狞、环首刻着鬼头的厚背九环大刀，刀身反射着火光，流动着嗜血的光芒。他死死盯着落入瓮中的小马，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疯狂、仇恨和一丝解脱的狞笑。 “小马！老子等你很久了！” 随着他的话音，大厅四周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缓缓走出三十六道身影。 这些人全身笼罩在玄黑色的紧身甲胄之中，连头脸都被狰狞的青铜面具覆盖，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麻木、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睛。他们手中的兵刃也各不相同，刀、剑、钩、刺，但无一例外，刃口都泛着幽蓝或暗紫色的诡异光泽，显然都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气息融为一片，如同一个整体，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杀戮气息。 影杀卫。 青龙会黑水堂耗费无数资源、秘密培养多年的最终底牌。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筛选出来的杀戮机器，只听从堂主邱铁山一人的命令。 小马稳稳落地，站在大厅中央，环视四周。前后铁闸封路，左右强敌环伺，头顶是坚固的梁柱结构，脚下是坚硬的石板。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然而，面对这十死无生的绝境，他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竟微微勾起了一丝极淡、却清晰可见的弧度。那不是绝望的苦笑，也不是强作镇定，而是一种……仿佛期待已久的、带着冰冷嘲弄的笑意。 “正好。”他开口，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在这杀机四伏的大厅里清晰地传开，“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话音未落，他的拳头，已然握紧。骨节摩擦，发出如同弓弦拉满、蓄势待发的紧绷之声。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