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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县城在经过一夜的混乱、杀戮与镇压后，如同一个遍体鳞伤的巨兽，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刻，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军队巡逻的整齐脚步声，提醒着人们，表面的秩序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小马如同鬼魅，再次回到了已成一片焦土废墟的县衙。昨日还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所在，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烧焦的梁木散发着呛人的烟味，满地瓦砾碎瓷，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惊变。 官兵显然已经撤离，并且进行了“清理”。重要的东西，比如尸体，比如可能存在的线索，都被带走了。留下的，只有这片刻意营造出来的、仿佛被“暴民”焚毁的现场。 他在残垣断壁间缓慢行走，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扫过每一寸可疑的痕迹。指尖拂过烧得漆黑的柱子，感受着那残留的余温。他在寻找，寻找任何可能被遗漏的，关于那方血玺，关于那股更深层势力的蛛丝马迹。 在一处靠近后堂卧房位置的瓦砾堆下，他的脚步顿住了。 俯下身，扒开几块焦黑的砖石和断裂的椽子。 半截焦糊的、依稀能看出是人的手臂残骸露了出来。手指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痉挛般的姿势，死死攥着一角明黄色的绸缎！那绸缎的边缘，有着独特的、龙形的织金暗纹！ 正是昨日那名武官用来包裹血玺盒子的明黄绸缎！ 小马眼神一凝，迅速清理开周围的杂物。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的、同样材质的明黄锦盒出现在眼前。盒子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股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龙涎香气，依旧顽固地残留着，与周围的焦糊味格格不入。 血玺，不见了！ 而且，看这现场，这半截焦尸紧攥盒子的姿态……血玺是在混乱中，被人强行夺走还是…… 他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调包！昨日武官拿到手的，很可能根本就是个空盒！或者，真的血玺早已在更早的时候，就被转移了！这现场，这焦尸，不过是迷惑人的障眼法！ “好精妙的手段。好深的算计。”一个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小马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老篾片拄着他那根磨得油光发亮的竹杖，从一片断墙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疲惫，还有一丝深深的忧虑。 “昨夜子时到天亮前，老头子我远远看着，前后有三拨不同的人马，像篦子一样把这县衙里外搜了不止三遍。”老篾片走到小马身边，看着那个空盒子，压低声音道，“第一拨，是那些穿着制式铠甲的官兵，他们来得最快，搜得也最‘干净’。” “第二拨，是青龙会的残党，人数不多，但都是好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还有第三拨……”老篾片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几乎微不可闻，“人数最少，只有四个。穿着……鱼龙服。” 小马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鱼龙服！ 大内缇骑！皇帝亲军！他们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在找这个。”老篾片似乎没看到小马眼中的震惊，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半片焦黄残缺的羊皮纸，递了过来。“压在那半截焦尸身子底下，差点就错过了。” 小马接过羊皮纸。上面用极其古拙的笔法，绘制着一幅残缺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有些怪异，仿佛发生了偏移，帝星（紫微星）周围，缠绕着一条形态狰狞、龙首指向东南方向的龙形纹路。星图旁边，还有几个模糊难辨的、类似卦爻的符号。 “这是……”老篾片凑近，借着微弱的晨光仔细看了看那星图，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龙首所指……莫非是……东南方向的……皇陵方位！” 小马凝视着星图上那狰狞的龙纹，再看看手中空无一物的明黄锦盒，脑中如同电光石火，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老头子临终前提到的“那个东西”，赵德汉私藏的血玺，龙纹弩箭，大内缇骑，还有这幅指向皇陵的诡异星图…… 难道，这方血玺，就是师父至死守护、引来杀身之祸的“那个东西”青龙会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腐败官员，竟然还牵扯到了皇室秘辛，甚至可能与……皇陵有关！ 线索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这一刻骤然收紧，缠绕在他的心头。他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边缘，其下隐藏的秘密，足以颠覆他的认知。 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烟尘滚滚，由远及近！听声音，人数不少，而且训练有素！ 老篾片脸色一变：“是那些缇骑！他们去而复返！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小马不再犹豫，将那片残破的羊皮纸仔细收好，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明黄锦盒，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 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危险。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必须潜下去，看清这潭浑水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第十六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