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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万籁俱寂。镇远侯府那朱漆铜钉、巍峨高耸的府墙，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盘踞在城西的富贵坊中。府内偶有巡夜家丁提着的灯笼，如同鬼火，在深宅大院间明灭游走，更添几分森严。 小马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伏在侯府外墙对面一株高大的古槐树冠中，与浓密的枝叶融为一体。他屏息凝神，目光如鹰隼，仔细打量着这座戒备森严的府邸。他已在此观察了近两个时辰。 侯府的防卫，远非寻常富户可比。明哨、暗卡、巡逻队次第交错，几乎没有明显的空档。墙头不仅光滑难以攀附，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反着微光的细线，显然是设置了预警的机关。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难度极大。 但他必须进去。血晶草是目前已知最明确的希望。周大夫说过，老篾片的伤势拖不起。 他选择了一处靠近后花园的偏僻墙角。这里巡逻的间隔稍长，墙内似乎是一片竹林，便于隐匿身形。耐心等待一队巡逻家丁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过，脚步声远去，周围重归死寂。 就是现在！ 小马身形如电，从树冠中激射而出，足尖在墙壁上几个几乎不可见的微小凸起处连点数下，如同壁虎游墙，瞬息间便已翻上高达两丈的墙头！动作流畅，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他伏在墙头阴影里，目光扫视墙内。果然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很好地掩盖了他的动静。下方不远，是一条蜿蜒的青石小径。 没有犹豫，他如同狸猫般滑下墙头，融入竹林的阴影之中。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成了这夜色的一部分。 根据鬼市那老头模糊的指引，以及他对这类勋贵府邸格局的大致了解，库房一类重地，多半位于府邸的中轴线附近，靠近主院，守卫也最为森严。他需要穿过这片后花园，绕过可能存在的仆役居住区，才能接近目标。 他在竹林中潜行，脚步轻得踏在落叶上也几无声息。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 突然，他脚步一顿，身体瞬间僵直，紧贴在一根粗壮的紫竹后。 前方不远，竹林边缘，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侯爷今夜又发火了，摔了好几个杯子，听说是因为北疆军饷的事……”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主子们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怕什么，这大半夜的，谁会来这后园子……说起来，库房那边今晚好像加了双岗，听说是因为前几日清点，发现少了几样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谁知道呢，许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走吧走吧，赶紧巡完这圈回去睡觉……” 是两个巡夜的家丁，提着灯笼，一边低声抱怨，一边沿着小径走远了。 小马心中微沉。库房加双岗是因为寻常失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会不会与血晶草有关或者，侯府本身，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更加谨慎，等到家丁走远，才继续前行。穿过竹林，是一片精巧的园林假山。借助假山的阴影，他避开了另一队巡逻，终于靠近了府邸的中轴区域。 前方，一座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的建筑出现在眼前，门口挂着两盏气死风灯，灯下站着四名按刀而立的护卫，眼神锐利，气息沉稳，远非普通家丁可比。门楣上悬挂匾额，正是“内库”二字！ 果然戒备森严。硬闯绝非明智之举。 小马隐藏在假山缝隙的阴影里，仔细观察。库房只有正门一个入口，窗户都是狭小的、带有铁棱的气窗，无法通行。四周视野开阔，几乎没有可供长时间隐匿的死角。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可能的机会——换岗，或者，有其他人员进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一丝微白。库房前的护卫如同石雕，纹丝不动。 就在小马几乎要放弃，考虑另寻他法时——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连接主院方向的回廊传来。 一名穿着管事服色、面色焦急的中年人，带着两个捧着账册模样东西的小厮，快步走向库房。 “快开门！侯爷急着要查去年北疆那批军械的入库明细！”管事对着守卫喊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守卫头领显然认识这位管事，不敢怠慢，但还是谨慎地问道：“李管事，可有对牌” 李管事从怀里掏出一面黑沉沉的木牌，递了过去。守卫头领验看无误，这才挥手示意手下开门。 沉重的库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李管事带着小厮快步走了进去。 机会！ 就在库房门即将重新关闭的刹那！ 小马动了！ 他将身法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扭曲了光线的淡影，在守卫目光被李管事等人吸引、尚未完全转回门口的瞬间，从假山后电射而出，贴着地面，险之又险地滑入了那即将闭合的门缝！ 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眼的捕捉！甚至连一丝微风都未曾带起！ “砰。” 库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落栓的声音传来。 小马成功潜入！ 他紧贴在门后的阴影里，心脏平稳地跳动，目光迅速扫视库房内部。 空间极大，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排列，上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种物品。绸缎、瓷器、兵器、铠甲、古籍、卷宗……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樟木、灰尘和一丝铁器特有的冰冷气息。 李管事和两个小厮已经走向深处存放卷宗的区域，低声交谈着，开始翻找。 小马屏住呼吸，如同幽灵般在巨大的木架间穿梭。他的目标明确——存放珍稀药材的区域。 很快，他在靠近库房内侧的一个区域，找到了几个标注着“药材”的紫檀木柜。柜子都上了锁。但这难不倒他。他指尖运起一丝内劲，如同细针般探入锁孔，微微拨动。 “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里面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玉盒、锦匣，上面贴着标签。他快速浏览着：“百年山参”、“雪山灵芝”、“南海珍珠”……都是名贵药材，但并没有“血晶草”。 难道消息有误或者，血晶草被存放在更隐秘的地方 他心中微沉，不死心地继续搜索其他药材柜。就在他打开最后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乌木柜时，目光一凝。 这个柜子里东西不多，只有寥寥几个盒子。其中一个长条形的玉盒，没有贴标签，但盒身冰凉刺骨，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一股隐晦的、灼热中带着阴寒的奇异气息！ 他轻轻打开玉盒。 一道红黑相间、如同凝固血液又夹杂着细微冰晶的奇异光芒，映入眼帘！那株草药形态古怪，茎干如血玉，叶片却如同黑色冰片，散发着正是周大夫描述过的、血晶草特有的“地火毒煞”之气！ 找到了！ 小马心中一定，正要伸手去取—— “什么人！” 一声厉喝突然从库房深处传来！是那个李管事！他似乎听到了这边极其细微的动静！ 脚步声迅速逼近！ 小马眼神一冷，毫不犹豫，一把将盛放血晶草的玉盒抓起，塞入怀中！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站住！”李管事带着两个小厮，还有听到动静从门口冲进来的两名护卫，已经看到了小马模糊的身影！ “有贼！抓贼！”惊呼声顿时响彻库房！ 小马不再隐藏，身形如电，向着库房另一侧疾冲！那里，有一排较高的窗户！ “拦住他！”护卫拔刀扑上！ 小马看都不看，反手一拳挥出！拳风激荡！ “砰！”冲在最前面的护卫连人带刀被震飞出去，撞倒了一排木架，瓷器碎裂声哗啦作响！ 另一名护卫挥刀砍来，小马侧身避开，手肘顺势撞在其肋部！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护卫惨叫着倒地。 李管事和两个小厮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小马已冲到窗下，足尖一点，身形拔地而起，一拳轰向那装有铁棱的气窗！ “轰！” 木屑纷飞，铁棱扭曲！他如同出膛的炮弹，直接从破开的窗口撞了出去！ 身后，库房内警铃大作，整个侯府瞬间被惊动！人声、脚步声、兵刃出鞘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马落在库房后的草地上，毫不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青烟，向着来时的那片紫竹林方向疾掠！ 必须尽快离开侯府！一旦被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他穿过假山，掠过亭台，身后追赶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也开始在府内各处亮起！ 就在他即将冲入紫竹林，眼看就能凭借复杂地形摆脱追兵之时—— 前方竹林边缘，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拦住了去路。 那人并未穿甲，只着一身暗紫色锦袍，负手而立。年约四旬，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削斧劈，一双虎目在渐亮的晨光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浓烈如实质的煞气便扑面而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镇远侯！ 他竟然亲自出现了！ 小马猛地停住脚步，瞳孔微缩。从对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远比邱铁山、甚至比云逸身边那四个剑客加起来，还要危险！ 镇远侯目光如电，扫过小马，最终落在他因急速奔跑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那里，隐约露出玉盒的一角。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彻骨，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窟。 “留下东西，自断双臂，本侯或可饶你一命。”镇远侯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意。 小马缓缓直起身，看着拦路的镇远侯，胸中那口从不屈服的气，开始升腾。他轻轻将衣襟拉好，确保玉盒不会掉落。 然后，他握紧了拳头。 “想要”他迎着镇远侯那足以让常人崩溃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自己来拿。” （第二十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