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陵震荡，帝心南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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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复苏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撼动了帝国的南都。南京城及其周边地区地动山摇，屋舍倾颓，城墙开裂，秦淮河水倒灌入城，百姓死伤惨重，流离失所。消息以八百里加急传至北京，朝野震动。 紫禁城乾清宫内，病体未愈的洪熙帝朱高炽手捧灾情急报，面色愈发苍白，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南京，不仅仅是一座城市，更是大明的龙兴之地，太祖陵寝所在，其政治象征意义无与伦比。如此惨重的天灾，被视为上天震怒的示警，在朝野间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和议论。 更让洪熙帝忧心的是，自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以来，虽加强了北疆防御，但依赖运河漕运供给京师，耗费巨大，加之北地苦寒，许多随迁的官员、勋贵乃至内侍皆心怀故土，南迁之议从未彻底平息。此次大地震，仿佛一个沉重的砝码，压在了皇帝本就倾向于“休养生息”、“减轻民力”的天平上。 他召来杨士奇、蹇义、夏原吉等心腹重臣，于病榻前紧急商议。 “南京……竟遭此大难。”朱高炽声音虚弱却充满焦虑，“陵寝可安宫阙损毁几何百姓流离，朕心何安……” 杨士奇沉痛奏道：“陛下，据报孝陵无恙，然宫城、衙署、民居损毁严重，亟待修缮安抚。当前首要之事，乃速遣得力重臣，携粮饷医药前往赈灾，稳定民心，以防生变。” 夏原吉补充道：“漕运甫开，河北、山东亦需赈济，如今南都又遭巨创，国库开支浩大，需早做筹划。” 洪熙帝沉默良久，缓缓道：“二位先生所言甚是。然……朕所思者，不止于此。”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深沉，“北京虽好，然漕运维艰，北虏时扰，军民疲敝。南京乃祖宗根基，吴越之地，财赋所出。此次天灾，或是上天警示……朕意，或当重启还都南京之议，使国家重心南移，与民休息，方是长久之道。” 此言一出，阁臣们皆是一惊。迁都乃国之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士奇谨慎道：“陛下，迁都之议事关国本，纵有其利，亦需从长计议，缓缓图之。当前之急，乃安定南京。” 蹇义也道：“臣附议。且北京乃防御北虏之关键，骤然南迁，恐边防空虚，非万全之策。” 朱高炽叹了口气，他知道臣子们的顾虑有道理，但南迁的念头在他心中已盘旋日久。他退而求其次，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既如此，迁都之事可暂缓，但南京之重要，不可不察。太子年长，精明干练，当为朕分忧。朕意已决，命太子瞻基代朕巡狩南京，主持赈灾事宜，勘察灾情，抚慰官民，并……实地考察南京宫阙、衙署状况，为日后可能的修缮乃至……做些准备。”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另，太子此行，亦需考察漕运枢纽，体察江南民情，暗中探访官员、勋贵对还都之议的口风。此事关乎国策，须谨慎隐秘。” 这是一个一石数鸟的决策：既可高效赈灾，稳定南方；又可锻炼太子，树立威望；更能为潜在的迁都之举进行前期铺垫和试探。 诏书下达，东宫立刻忙碌起来。太子朱瞻基时年二十六岁，正是英气勃发、渴望建功立业之时。他深知父亲的身体状况和此次南巡的深远意义，将其视为一次至关重要的政治历练和展示才能的机会。他精心挑选随行官员，包括工部、户部干吏，以及自己的东宫属官和精锐护卫，筹备粮草物资，计划行程。 然而，太子即将南巡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迅速在各方势力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自然也传到了那些时刻关注着京师动向的藩王耳中。 …… 乐安汉王府密室，烛火摇曳。癸将南京地震、朝廷震动、以及皇帝欲派太子南巡勘察的消息，详细禀报。 朱高煦站在巨幅疆域图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南京的位置，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 “地震……南巡……朱高炽果然还是动了这个心思。”他低声自语。作为穿越者，他模糊知道洪熙帝曾有迁都的想法，但很快驾崩，未能实施。如今，历史似乎正在沿着相似的轨迹运行，却又因他的存在而充满了变数。 “王爷，太子南巡，声势浩大，朝廷重心或将暂时南移，对我等而言，是否压力稍减”韦弘分析道。 “压力”朱高煦轻笑一声，“短期看，或许是。朝廷的注意力会被南京灾情和太子行程吸引。但长远看，若朱高炽真铁了心要南迁，北京地位下降，北疆防御可能削弱，瓦剌会不会趁机做大此其一。其二，太子此行，名为赈灾，实为巡狩，一旦让他顺利整合南方官心民意，其威望必将大增，将来……更难对付。”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癸，动用江南所有‘听风阁’力量，严密监控太子一行的一举一动。重点有三：其一，太子与南京守备官员、勋贵、乃至士绅的接触情况；其二，他对迁都之议的私下探访和真实态度；其三，沿途漕运关卡、卫所兵马调动情况。我要知道这位侄子的所有想法和动作。” “是。”癸领命。 “另外，”朱高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如此好的机会，我那三弟朱高燧，恐怕也不会闲着。他刚刚就藩，根基未稳，定会千方百计想与南方旧部联络，甚至可能……打太子的主意。盯紧彰德方面的动静，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他意识到，太子的南巡，将成为一个新的焦点和漩涡，吸引各方的目光和动作。乐安可以暂时隐于幕后，但必须看清棋局的所有变化。 …… 彰德府赵王府，朱高燧接到消息后，果然如朱高煦所料，躁动不安。 “朱瞻基要去南京！”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眼中充满了嫉妒与焦虑，“老爷子还在时，就常带他在身边，如今我这废胖大哥又给他如此重任！巡狩南京，这是何等权柄和荣耀！他这一去，南方那些墙头草，还不都倒向他！” 他感到一种被边缘化的巨大恐惧。太子地位越稳固，他这位皇叔的未来就越黯淡。 “不行！绝不能让他如此顺利！”朱高燧猛地停下，对袁容道：“我们在南京、运河沿线还有多少人能不能……给他制造点麻烦不需要动他本人，比如漕粮延误、流民骚动、或者……工程出点意外，让他赈灾不力，灰头土脸” 袁容大惊：“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太子出行，护卫森严，一旦查出与王府有牵连，便是灭顶之灾！此乃险棋中的险棋！” “险棋”朱高燧眼神阴鸷，“若不兵行险着，我等就只能坐以待毙！想办法！总有机会的！至少……要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接近太子队伍，探听虚实，或许……能抓到一些对他不利的把柄” 他的野心和恐惧，促使他决心在太子南巡这盘棋上，偷偷落下一颗危险的棋子。 洪熙元年四月，太子朱瞻基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开北京，沿运河南下。一场关乎国运的巡狩正式开始，而暗地里的波涛，也随之悄然涌动。帝国的政治重心，似乎随着太子的车驾，开始了一次微妙的南移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