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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刚透进贡院号舍的小窗,陈砚舟睁开眼。他没动,手还搭在考篮上,指节微微发白。昨夜隔壁那两人回来后说的话,像蚊子哼一样在他脑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低头看了眼袖口。桐油布片还在,硬邦邦的,硌着皮肤。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巡考官开始发题纸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布片塞回袖中,坐正身子。 主考官站在高台前,声音洪亮:“今日策论题——《边疆治理》。” 全场安静了一瞬,接着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有人皱眉,有人叹气,还有人直接放下笔,脸色发青。 这题太大了。兵防、赋税、民族、屯田、互市……哪一条都能写三天三夜。写浅了没分量,写深了怕惹祸。谁都知道这几年北漠和大雍边境摩擦不断,朝廷内部对如何应对争执不下。现在拿这个当考题,明摆着是要看考生有没有真本事,更要看他们会不会说话。 陈砚舟提笔蘸墨,正要落纸,忽然脑中一热。 那本“活”的《唐诗三百首》动了。 一行字浮现在书页上方:治理如诗,疏堵有道。 他眼睛亮了一下。 这不是某首诗的内容,而是这本书第一次主动给他的提示。 他想起前世读过的边疆政策案例,也想起那些看似写景实则藏兵法的唐诗。比如王昌龄的《从军行》,表面是边塞风光,细品全是治军智慧。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这句诗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有了新意思。 角声——代表军威震慑,让敌人心生畏惧; 燕脂——红土,象征土地与民生; 夜紫——暗喻潜伏的危机,必须提前化解。 他提笔写下第一句:“边疆之患,不在墙高城坚,而在民心未附。”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太狠了。这句话要是被有心人抓住,能说他质疑朝廷修长城是劳民伤财。 但他没停,继续写:“古有秦筑万里,民怨沸腾,终致速亡。今我大雍若只重防守,不重安抚,则边墙再高,亦不过虚设。”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写到这里,他感觉到体内那股残存的文气缓缓流动起来,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往指尖汇聚。 他稳住呼吸,把《从军行》的意境拆开,揉进自己的文章里。 “故臣以为,治边有三策。” “一曰屯田养兵。士卒不再 solely 依赖粮草转运,可在边境开垦荒地,战时为兵,闲时务农。如此既减国库负担,又能扎根当地,形成常备之力。” 他顿了顿,换了一支笔,继续写。 “二曰互市安民。准许边境百姓与北漠部族定期交易,以盐铁换牛羊,以布匹换皮毛。利之所趋,仇恨自消。商路通,则刀兵息。” 这一段写完,纸面忽然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不刺眼,但周围几个考生都察觉到了,纷纷抬头看他。 他不管,接着写第三策。 “三曰教化通心。设学堂于边镇,授汉文,讲礼仪,使异族子弟知仁义礼智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今日蒙童诵诗书,明日便是两国和平之基。”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张试卷金光微闪,仿佛镀了一层薄阳。 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这光比府试那次还亮。 更奇怪的是,远处文庙方向,隐约传来一声钟响。咚——悠长而清晰。 号舍外的主考官正好巡场到这边,听到声音停下脚步。 他走过来,低头看陈砚舟的答卷。 一眼扫过开头,眉头微皱;看到中间,眼神变了;等看完最后一段,他整个人站直了,嘴唇轻轻动了两下。 “屯田、互市、教化……三策并举,刚柔相济。” 他低声说:“此子不但懂文,还懂治国。” 旁边一个书吏赶紧记下:“青衫生文气冲霄,策论藏治世之略。” 主考官没走远,就在附近多转了两圈。每次经过陈砚舟的号舍,都会多看一眼试卷。 陈砚舟没抬头。 他知道有人在注意他,但他不能停。 文章还没抄完终稿。 刚才那一版是草稿,现在要誊写正式卷。笔迹必须工整,不能涂改,否则扣分。 他换了支细毫笔,慢慢写。 一边写,一边回想昨夜那两个人的话。 “告他私藏禁书。” “说他写过反诗。” “厨房的人答应下药。” 这些人想让他乱。 只要他在考场上慌了神,写错一个字,或者情绪激动写出激进言论,就能被抓住把柄。 但现在,他的文章清清楚楚摆在那儿。 没有一句越界,没有一句煽动,全是实实在在的策略。 而且每一策都能落地。 尤其是“互市”这条,正好踩在当前朝堂争论的焦点上。保守派主张封锁边境,强硬派主张出兵征讨,唯有少数人提出开放贸易。而陈砚舟不仅提了,还给出了具体操作方式——定点、定时、限品类、设关卡稽查。 这已经不是书生空谈了。 这是能直接交给户部和兵部参考的方案。 他写到结尾处,忽然又觉脑中一震。 《唐诗三百首》里,《从军行》那一页底部,浮现出四个小字:诗心感悟。 紧接着,一股暖流从头顶灌下,瞬间洗过全身。 脑子变得异常清醒,连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像被放大了。 他抓起笔,在结尾加了一句: “边疆非界限,乃桥梁也。隔者为敌,通者为友。闭门御寇,不如开门迎心。” 话音刚落,试卷金光再起,比之前更盛。 主考官猛地回头,盯着这张卷子看了很久。 然后他对书吏说:“这张卷子单独封存,送礼部、兵部各一份副本。” 书吏点头记下。 陈砚舟依旧低着头。 他把最后一行字写完,吹干墨迹,准备收笔。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扫到走廊尽头。 一个穿灰袍的杂役端着茶盘走过,脚步很稳,但在经过他号舍门前时,刻意放慢了半拍。 那人没看他,也没停留。 可陈砚舟注意到,他的右手,曾短暂地碰了下腰间。 那里鼓了一下。 不是刀。 是纸。 密信。 他不动声色,把手伸进考篮底层,摸到了那把短刀。 刀在,就没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已大亮。 考场内笔声沙沙,像春蚕食叶。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写完的策论,最后一行字墨迹未干: “开门迎心。”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