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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舟的手还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城门口的火把被风吹得晃了一下,灰袍人正低头递出文牒,守城兵卒接过查验。那人肩膀歪得厉害,走路时左脚拖地,和酒肆里那个紫袍客一模一样。 他往前迈了半步,刚要开口叫住对方,忽然听见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声音又快又急,像是踩着更鼓的节奏冲破夜雾。一道银光闪过,一匹白马横在城门中央,马蹄扬起半尺高,落地时稳如铁铸。 马上女子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她一身银甲未卸,腰间软剑出鞘三寸,目光直直落在陈砚舟手上。 “考篮打开。”她说。 陈砚舟没动。 四周兵卒立刻围上来,刀尖对准他胸口。守城官也停下手中活计,盯着这边。 女子走上前,软剑轻轻一挑,考篮翻倒。笔墨纸砚散了一地,一张羊皮卷滚出来,沾了点尘土。 她弯腰捡起,展开看了一眼,冷笑:“北漠边境布防图你一个江南书生,带这个做什么” 陈砚舟终于开口:“公主认得这字迹吗” “少废话。私藏军情,按律当斩。” “这不是布防图。”他蹲下身,拾起羊皮卷,翻到背面,“是诗。” 墨迹还未干透,一行行字清晰可见: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女子盯着最后两句,握剑的手抖了一下。 陈砚舟抬头:“公主可识得‘萧关逢候骑’” 她不答。 风刮过城楼,吹动她的披风。她盯着陈砚舟看了很久,忽然问:“你在哪里学的这首诗” “原创。” “不可能。这是北漠军中密令诗,只有统兵将领才知道。” “那我是不是该说,我在梦里写的” 女子眼神一冷:“你是在挑衅我” “我只是想知道,”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一个会把玉佩丢在边关石碑旁的人,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听过这首诗” 她猛地后退一步。 陈砚舟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挂在腰间晃了晃。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正面刻着“昭”字,背面有一道细小裂痕——正是她七年前巡视边关时遗失之物。 当时她留下一句话:唯有能诵出我心中所念之人,方可拾之。 眼前这人不仅诵出了,还改写了原诗意境,让整首诗与北漠地形完全契合。 她盯着那枚玉佩,又看向羊皮卷上的字。忽然发现,那些字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是被什么力量浸染过。 “你……到底是谁” “陈砚舟,扬州府试案首,江南乡试考生。”他把玉佩收回袖中,“顺便提醒一句,刚才那个灰袍人,是从我客栈放火现场逃走的。” 女子回头看向灰袍人。那人脸色煞白,腿一软跪在地上。 “我不是……我不知道……” 话没说完,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他抽搐两下,不动了。 守城兵卒惊呼后退。有人去探鼻息,摇头:“死了。” 陈砚舟蹲下检查尸体,从怀里摸出一块紫玉令牌,上面刻着“三皇子府”。 他笑了笑:“看来今晚不止我一个人想出城。” 女子收剑入鞘,挥手示意兵卒抬走尸体。然后盯着陈砚舟:“你早就知道他会死” “服毒的人,一般撑不过三句话。” “那你为什么不拦” “拦了也没用。这种人都是死士,咬破牙囊比说话快。” 她皱眉:“你语气倒像见过不少。” “烧我考篮,还想让我背黑锅。”他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这种事多了,自然就熟了。” 女子看着他把羊皮卷重新卷好,放进考篮底层,压在几本诗集下面。 “那张图……真的不是军情” “是我画的北漠地形草稿。”他合上考篮,“准备写策论用。公主若不信,可以现在搜。” 她没动。 片刻后,她低声说:“放行。” 守城兵卒让开道路。 陈砚舟提起考篮,朝城内走去。走了几步,停下。 “公主。” “还有事” “下次查人,能不能别用剑挑考篮”他回头一笑,“吓死我的毛笔了。” 没人笑。 他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上马的声音。白马调转方向,银甲女子骑在马上,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一名副将凑上前:“真让他走了万一真是细作……” “不是。”她打断,“细作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且……”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软剑,“刚才那首诗,连我都只记得前四句。他能接全,还能写出新意,说明他真的懂边塞。” 副将疑惑:“可他怎么会有您的玉佩” 她沉默片刻:“七年前,我在燕子坡立碑记功,喝醉了,把玉佩落在那儿。第二天去找,已经不见了。当时我说,谁要是能找到并诵出我心里想着的那首诗,玉佩就归谁。” 副将瞪大眼:“您心里想着的……就是这首《使至塞上》” 她点头。 副将倒吸一口气:“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对上了暗语的人” 她没回答,只是望着陈砚舟离去的方向,轻声说:“他还改了最后一句。” “哪句” “原诗是‘都护在燕然’,他说的是‘萧关逢候骑’。”她握紧缰绳,“萧关是北漠与大雍交界第一哨,候骑是前线探子。这一改,把整首诗的落脚点从胜利纪念,变成了战前警觉。他在提醒我。” 副将愣住:“提醒什么” “有人想在我眼皮底下动手。”她调转马头,“传令下去,加强城防巡查,所有出城人员加倍盘查。另外——”她顿了顿,“盯住三皇子府的人。” 副将领命而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城内灯火,一夹马腹,银甲身影融入夜色。 meanwhile,陈砚舟走在巷子里,手指摩挲着考篮底部。那里有个暗格,知府给的通关铜扣和密信都藏在里面。火没烧到,也算运气。 他拐进一条窄巷,脚步放慢。前方不远就是预定客栈。突然,他停下。 墙头有片落叶,被人踩过,印着半个鞋印。形状和灰袍人的一样。 但他记得,刚才那人倒下时,鞋子是完好的。 现在这个鞋印,边缘有裂纹。 有人换了装,还在跟踪。 他不动声色继续走,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短刀。 走出十步,他忽然转身,对着空荡巷口笑道:“兄弟,更夫刚敲过三更,你还跟着,不怕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