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大安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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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是李世民读书和休息之地，有时也在这里处理政务。 这天，李世民召长孙无忌，房玄龄在甘露殿议事。上官仪坐在大殿下左侧的桌案旁，清理魏公公刚送来的奏折，按顺序放在李世民的案桌上。 只听李世民用略带责备的口气道：“你们吃了朝廷的俸禄，就要替朝廷分忧，事事都要挂心。有些事情，朕不问你们，你们就不谈自己的想法，也不谏言，这怎么能说是分忧呢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神情有些尴尬，李世民继续道：“比如张藴古一案，他身为执法官，却和狱囚一起博戏，还私自向狱囚泄露朕说的话。此罪确实非常严重，但如果按我朝律令衡量，还没有达到判处死罪的地步。当时朕十分生气，下令立即处死，可是你们竟然不说一句话，也无复奏，朕说处决就把他处决了，这难道是正确叽吗” 上官仪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李世民一直为怒杀张蕴古感到后悔不已。 原来，有一个叫李好德的人，一向有疯癫病，在市井讲了一些不利于朝廷的荒谬狂妄的话，流传比较广泛。这些话不知怎么传到李世民的耳里，李世民非常生气，令大理寺丞张藴古调查处理。十几天后，张藴古向李世民禀报：“臣已经查明，李好德患疯癫病日久，证据确凿，按照法律不应该判罪”。 听说是一个患疯癫病的人，李世民表示可以从宽处理。谁知不久，张藴古竟然私下把李世民的旨意告诉了李好德，并与李好德博戏。此事被御史权万纪知道后，上奏弹劾张藴古。李世民十分震怒，当场下令杀了张蕴古。众臣见陛下大发雷霆，谁也不敢吱声，就这样，张蕴古被拖去东市斩了脑袋。 时隔不久，李世民就后悔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如今，李世民又指责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位重臣当时没有劝谏。 此时，只见长孙无忌起身，朝李世民一躬：“臣当时没有劝谏陛下，事后也十分后悔，请陛下责罚！” “请陛下责罚！”房玄龄也起身道歉。 “罢了，此事已过，不再多言，只是以后……” 忽然，殿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魏公公快步躬身入殿：启禀陛下！大安宫来报，江王太妃薨了！太上皇悲痛万分。 殿内的人都十分震惊，李世民站了起来。 江王太妃！上官仪想起陛下的兄弟、江王李元祥的生母杨氏，那位有着温婉笑容，一团和气的妇人。 江王太妃陪伴太上皇李渊多年，深得太上皇的尊重，赞她“贤淑雅致、端庄大气！” 江王太妃的儿子李元祥曾封许王，不久前封江王，封地在江南道。 传旨太常寺，按皇太妃礼制备丧。李世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沉重，明日辰时，朕与辅机和房卿亲往大安宫致祭。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躬身领命，李世民无心再提张蕴古一事，挥挥手让二人退下。 李世民望向侍立殿侧的上官仪：太上皇素爱卿的诗词文章，卿写一首挽诗明日送去太安宫，以表哀悼......。 上官仪躬身领命：“臣遵旨。” 这篇挽歌，不仅哀悼亡者，更需安慰生者，尤其是那位困居大安宫的太上皇。 玄武门事变，李渊退位后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除了偶尔参加李世民的宴会外，很少离开他居住的太安宫。这个太上皇已经失去了号令天下的能力，当年指点天下的雄风荡然无存。他被圈养在深宫中，与美酒佳肴为伴，但与臣子隔绝，与外界隔绝。即使偶尔有亲人探望，也在监视之中，谈话的内容也受到限制。 李世民起身踱至殿门前，声音低沉：“江王太妃侍奉太上皇多年，品德高尚，贤良淑德。堪为宫闱表率。” “臣谨遵圣意。”上官仪深深一揖，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他要写的不仅仅是一首诗，还要表达陛下对太上皇的一片孝心。 陛下对太上皇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翌日辰时，大安宫。宫苑肃穆，白幡低垂。大殿正中靠后设有素白屏风，前面设灵几与灵牌，两侧高烛台、中央香炉。四周悬挂着挽幛。 太上皇李渊身着素服形容枯槁地倚在软榻上，浑浊无力的老眼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串佛珠。陪伴他多年的太妃撒手人寰，他的心中空荡荡的。 李世民身着素服，步履沉重地步入殿中，身后跟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一帮大臣，还有捧着诗卷的上官仪。 李世民走到太上皇面前深深一躬：“父皇节哀，儿臣来送太妃一程，以表痛悼！” 他示意上官仪上前。 上官仪展开诗卷，清朗而饱含悲悯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 黄 鹤 悲 歌 绝 ， 椒 花 清 颂 馀 。 埃 凝 写 邻 镜 ， 网 结 和 扉 鱼 。 银 消 风 烛 尽 ， 珠 灭 夜 轮 虚 。 别 有 南 陵 路 ， 幽 丛 临 叶 疏。 字字珠玑，句句含情。同行的大臣们不乏诗中高手，此时有的心中暗暗称赞，有的则很不服气。 “黄鹤悲歌绝，椒花清颂馀。”以黄鹤为意象，氛围哀婉悲切。 “椒花清颂”是引用的晋代刘臻妻陈氏《椒花颂》典故，赞颂和追忆江王太妃的贤良淑德。 …… 上官仪的诗并未直接抒发哀伤，而是通过典故、意象和细节描写，将哀思寄托于对江王太妃生平的追忆和对她的品德的称赞中，情感哀而不伤，婉转深沉。 听着上官仪的诗句，李渊捻动佛珠的手指渐渐停住，干涸灰蒙的眼角竟缓缓渗出一行浑浊的泪水。那个伴他度过漫长幽居岁月、温婉沉静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他的身边，如同从未离开他一般。 李世民静静侍立一旁，看着被自己圈养在宫中的老父落泪，听着上官仪抑扬顿挫的诵诗声，玄武门的硝烟突然浮现在眼前，此时此刻，他心中也是无比感慨，思绪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