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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农城陷落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吕布残军中蔓延。 当李傕的部队连夜从西门溃逃,当郭汜开城投降的讯号火起,吕布就知道,这座他曾经发誓要踏平的城市,已然成了葬送他最后威名的坟场。 他的临时大营设在弘农城东一处高坡上,可以俯瞰大半个战场。 此刻,营中一片死寂。 八千并州狼骑,经过连番苦战,如今能战的已不足五千。 他们默默地收拾着行装,擦拭着染血的兵刃,空气中弥漫着失败与不甘的气息。 这些来自并州的汉子,跟随吕布转战千里,从未想过会在这崤函古道遭遇如此挫败。 吕布独自坐在中军大帐内,往日里熠熠生辉的兽面吞头铠此刻沾满尘土与暗褐色的血渍,随意地丢在一旁。 他手中拎着一个酒囊,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怒火与屈辱。 张辽那张坚毅的面孔,高顺那沉默的眼神,赵云那杆神出鬼没的银枪……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将军。” 部将魏续小心翼翼地掀帘进来,低声道,“斥候来报,赵云的主力已经接管弘农城,联军正在清理战场,看样子很快便会西进。李傕将军……李傕部溃退时遭赵云伏击,损失惨重,已先一步退往潼关了。” 吕布猛地将酒囊掼在地上,酒水四溅:“李稚然这个懦夫!若不是他擅自撤退,乱了军心,弘农何至于此!”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还有郭阿多!竟敢不战而降!废物!都是废物!” 魏续不敢接话,待吕布怒气稍平,才继续道:“将军,如今我军孤立无援,粮草将尽,联军势大,是否……也该早做打算” 吕布沉默了片刻,走到帐外,望着东方渐明的天际。 那里,联军的旗帜隐约可见。他知道,魏续说得对。 继续留在这里,只有被联军主力合围,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吕布可以死,但不能如此窝囊地死,更不能让这些追随他多年的并州子弟尽数葬送于此。 “传令下去,”吕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恢复了往日的决断。 “全军轻装,伤重者……留下,交由联军处置。其余人马,即刻随我撤退!” “将军!”魏续一惊,“那些伤兵……” 吕布猛地回头,眼神凌厉如刀:“听不懂军令吗难道要让他们拖累全军,一起死在这里!” 魏续心中一寒,不敢再言,低头领命而去。 命令下达,营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抛弃受伤的袍泽,对于重义气的并州军来说,是难以接受的耻辱。 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吕布的畏惧,最终压过了一切。 士兵们默默地抛弃了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兵器和数日口粮。 伤兵营中,一些无法行动的士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也有人低声咒骂着吕布的无情。 吕布翻身上了赤兔马,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些被留下的伤兵。 他举起方天画戟,指向西方:“并州儿郎!随我杀回潼关!他日必报此仇!走!” 他一夹马腹,赤兔马长嘶一声,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当先冲下山坡。 魏续、侯成、宋宪等将领连忙率领部队跟上。 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军队,此刻却显得如此狼狈。 失去了来时的嚣张气焰,队伍沉默地行进在崎岖的古道上,只有马蹄声和甲胄摩擦的铿锵声回荡在山谷间。 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他们的撤退并非一帆风顺。联军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条大鱼。 赵云派出的轻骑兵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从侧翼和后方进行骚扰袭击。 他们利用地形,设置路障,发射冷箭,专门狙杀掉队的士兵和小股部队。 “将军!后方又有兄弟被截住了!” 一名校尉焦急地喊道。 吕布脸色铁青,勒住战马,回头望去,只见后方数里外烟尘扬起,隐约传来喊杀声。 他握紧了画戟,手臂上青筋暴起,几乎要调转马头杀回去。 “将军!不可!” 魏续急忙劝阻,“联军主力就在后面,耽搁不得啊!” 吕布死死咬着牙,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他再次催动赤兔,速度更快了几分,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憋屈都发泄在赶路上。 那些被截住的士兵的惨叫声,隐隐传来,让每一个并州骑兵的心都如同被针扎一般。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李傕部溃退时留下的痕迹——丢弃的旗帜、破损的兵甲、倒毙的战马,甚至还有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这一切都昭示着西凉军的惨败,也让吕布军的士气更加低迷。 经过一天一夜几乎不眠不休的急行军,潼关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那座扼守秦豫咽喉的天下雄关,此刻在吕布眼中,竟有了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然而,当他们靠近关墙时,却发现气氛异常。 关墙上旗帜虽然依旧是董卓军的黑色,但守军戒备森严,弓弩齐备,对准了他们这支“溃军”。 “关上听着!温侯吕布在此!速开城门!”魏续纵马向前,高声喊道。 关上沉默片刻,一个守将探出头来,竟是李傕的部将胡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原来是温侯!末将奉李将军之命守关,如今局势紧张,不得不谨慎。请温侯及麾下将士在关外稍候,容末将禀报李将军!” “混账!” 吕布勃然大怒,方天画戟直指关上,“胡封!你敢拦我!” 胡封丝毫不惧,反而提高了音量:“温侯息怒!此乃军令!若是放进了陶军的细作,末将担待不起!还请温侯体谅!” 他话音未落,关墙上的弩机似乎又抬高了几分。 吕布气得浑身发抖,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败于联军之手也就罢了,如今竟被李傕的部下挡在关外! 他身后的并州将士也群情激愤,纷纷握紧了兵器。 “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 魏续再次低声劝道,“李傕显然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此刻冲突,于我不利。” 吕布死死盯着关上那张可恶的脸,最终还是强压下了立刻攻城的冲动。 他知道,李傕这是要夺权,要打压他吕布的威信。 他猛地调转马头,对部下吼道:“就地扎营!我倒要看看,他李稚然能把我吕布挡在关外多久!” 残阳如血,映照着潼关下这支疲惫、愤怒而又无奈的败军。 吕布坐在临时支起的营帐前,望着东方他们来时的路,那里是失去的弘农,是崛起的强敌,也是他吕布辉煌与落魄的交界。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陶应……张辽……赵云……还有李傕!” 他心中默念着这些名字,每一个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今日之辱,我吕布记下了!来日,必百倍奉还!” 夜色渐浓,潼关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俯瞰着关下这群失意的狼。 而关内的权力倾轧与关外的强敌压境,都预示着,这座雄关之下的风暴,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