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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木板合拢前的那声闷响,那是重物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潘丽娟那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穿透木板的闷哼。 沈前锋背靠着潮湿冰冷的土壁,一动不动。胸腔里心脏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在狭小的暗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他自己耳膜发疼。粗重的呼吸声是他此刻唯一能听到的、属于自己的声音,与暗道外那连绵不绝、冰冷无情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潘丽娟最后那句“别出来!这是命令!”带着决绝的嘶哑,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她用自己的暴露,换来了他暂时的安全。此刻冲出去,除了送死,让她的牺牲白费,没有任何意义。 理智在冰冷地分析着利弊,但情感却在胸腔里灼烧。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稍微从那阵眩晕般的愤怒和无力中挣脱出来。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雨声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掩盖洞口的杂物,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 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仅仅几十秒沈前锋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感受着掌心被掐出的深深印痕所带来的真实感。 不能待在这里。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潘丽娟被捕,敌人很可能随时会返回进行更细致的搜查。这个泄洪道,这个她拼死为他争取来的藏身之所,此刻已成了随时可能关闭的囚笼。 他必须离开。 脑海中浮现出潘丽娟跌入暗道前,紧紧抓住他手臂,用尽最后力气说的那句话——“去城南…土地庙…找…老周…说…‘野火求薪’…” 城南土地庙。老周。野火求薪。 这是唯一的线索,是潘丽娟在绝境中为他指出的,可能存在的生路和接应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道里混杂着泥土腥味和陈年污垢的气息涌入肺腑,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行动。 首先,是倾听。 他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土壁上,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除了雨声,还是雨声。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没有警犬的吠叫。敌人似乎确实离开了。 其次,是观察。 他小心翼翼地,用最小的动作,将头顶那块掩盖洞口的木板推开一条细微的缝隙。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雨水的气息。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外面是一片被雨水笼罩的黑暗,只能隐约看到泄洪道边缘杂草的轮廓,更远处是模糊不清的、如同巨兽匍匐般的城市阴影。没有光亮,没有人影。 确认暂时安全。 他不再犹豫,轻轻挪开遮挡的杂物,动作敏捷如同狸猫,从狭窄的洞口钻了出来。冰冷的雨水立刻浇透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顾不得这些,迅速扫视四周。 这里是一处荒废的河滩,杂草丛生,堆满了各种垃圾和废弃物。泄洪道的出口隐蔽在一丛茂盛的芦苇后面,若非有人指引,极难发现。远处,城市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几点零星的灯火如同鬼火般摇曳。 潘丽娟被捕的地点,就在泄洪道入口不远处的地面上。泥泞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杂乱的脚印,有皮鞋的,也有布鞋的,深深浅浅,一片狼藉。在靠近泄洪道口的位置,一滩不同于周围泥水的、颜色更深的污渍吸引了沈前锋的目光。 是血。 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稀释,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沈前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片被血水浸染的泥泞,冰冷,粘稠。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悲伤和愤怒的时候,活下去,找到老周,才有可能救她,才有可能继续完成使命。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滩血迹和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南方,一头扎进了无边无际的雨幕和黑暗之中。 城市在战时实行宵禁,尤其是夜间,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日军的巡逻队和伪警察偶尔会打着昏黄的手电筒,像幽灵一样在街道上穿梭。 沈前锋凭借着穿越前对这座城市老地图的记忆,以及远超这个时代的潜行与反追踪技巧,在迷宫般的小巷和屋檐下穿行。他避开主干道,专挑那些阴暗、肮脏、连野狗都不愿意多待的背街小巷。 雨水冲刷着一切,也掩盖了他的足迹和声响。他的身影如同鬼魅,时而紧贴着墙壁的阴影静止不动,等待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时而快速穿过空旷的十字路口,融入对面的黑暗中。 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涌,让他暂时忘却了寒冷和疲惫。 城南的范围很大,土地庙不止一座。他需要找到正确的那一个。潘丽娟没有说具体是哪座土地庙,这本身也是一种保护。但他记得,在老地图上,靠近旧城墙根,有一座早已荒废、香火断绝的“小土地庙”,位置极为偏僻。 那里,可能性最大。 他调整方向,向着记忆中的旧城墙根摸去。 越靠近城墙,环境越是破败。残垣断壁增多,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雨水在这里汇聚成一个个浑浊的水洼。 终于,在穿过一片几乎被荒草完全吞噬的废墟后,他看到了那座孤零零伫立在雨中的小庙。 庙宇确实很小,只有一间正殿,门墙斑驳,瓦片残破,一角甚至已经坍塌,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椽子。庙门虚掩着,在风雨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周围死寂,只有风雨声。 沈前锋没有立刻靠近。他如同石雕般潜伏在几十米外一堵断墙的阴影里,仔细观察了将近十分钟。确认庙宇周围没有任何埋伏的迹象,也没有任何人活动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走出,一步步走向那座破败的土地庙。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进衣领。他的脚步很轻,踩在泥泞和碎砖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走到庙门前,他停下脚步,再次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息。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更加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陈年的香火味混杂着尘土和霉菌的气息扑面而来。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夜光,可以勉强看到庙内的大致轮廓:正中是一尊落满灰尘、半边脸都塌陷了的泥塑神像,神像前的供桌早已腐朽倒塌,散落在地上。 空无一人。 沈前锋的心微微一沉。难道找错了还是……老周已经出事了 他迈步走进庙内,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面的积水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站在庙堂中央,环顾四周,压抑着心头的失望和焦虑,低声开口,声音在空寂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 “野火求薪。” 声音落下,只有雨滴声回应。 他顿了顿,提高了些许音量,再次说道:“野火求薪!” 依旧没有回应。 就在他心沉谷底,准备转身离开,另寻他路时—— 庙宇角落,那堆看似是倒塌房梁和杂物形成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个极其沙哑、低沉,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 “野火已燃,何须求薪” 随着话音,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阴影里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