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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英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前锋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军统的文件码头区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不协调。她刚刚才清理了内部的叛徒“壁虎”，余波未平，此刻最该做的是蛰伏和观察，而非如此急切地展开新的、目标明确的行动。 这更像是一个测试，或者说，一个诱饵。想看看他沈前锋的能力边界在哪里，更想用这次交易，在他和她之间建立起一条无形的、名为“共同秘密”的纽带，将他初步绑上军统的战车。 沈前锋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陶制茶杯边缘，目光低垂，仿佛在权衡利弊。这符合他“唯利是图又不想惹麻烦”的南洋商人身份。 “黄组长的‘诚意’，总是带着刺。”他抬起眼，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抱怨，又有一丝被勾起的好奇，“码头区现在可是龙潭虎穴，经过上次的事情，日本人的巡逻队比苍蝇还多。一份文件……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黄英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她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唇在杯沿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风险与收益，向来成正比。沈先生是生意人，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懂。”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至于值不值得……那要看这份文件在谁手里。在我手里，它或许能让我在站里站稳脚跟；若在日本人手里，或者在某些‘自己人’手里，它可能就是催命符。” 她的话语含糊，却刻意点出了“自己人”三个字，暗示着军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而这份文件关乎她个人的权力地位。这番半真半假的倾诉，既是进一步施压，也是试图拉近距离。 沈前锋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几分被说动的神色，但依旧谨慎：“文件具体是什么在码头区什么位置守卫情况如何黄组长，空口白牙，这买卖没法做。” “沈先生果然谨慎。”黄英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些。她没有直接回答文件内容，只是用纤长的手指蘸了点儿茶水，在桌面上快速画了一个简略的草图。 “位置，在码头区三号仓库，靠近废弃的第三泊位。那里表面上堆放着一些受潮的杂货，几乎无人看守。”她的手指在某个点敲了敲，“文件，就在一个防水油布包里，藏在仓库西北角，第三堆货箱从下往上数的第二个箱子里，做了记号。”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守卫……明面上只有一个伪军哨卡在百米外，注意力主要放在主路上。但，”她语气微凝，“暗地里有没有特高课的眼睛，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壁虎’刚死，有些线断了，有些眼睛可能更亮了。”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既给出了看似具体的目标和位置，降低了任务的表面难度，又点出了潜在的风险——特高课可能的监视。这很符合交易的逻辑，既展示“诚意”，又暗示风险，让他自行抉择。 然而，沈前锋关注的，却并非文件本身，也不是仓库的位置。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处理器，过滤着黄英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三号仓库……靠近废弃泊位……”他沉吟着，仿佛在评估地形风险，实则脑海中迅速调出这些天通过阿祥和自行观察记下的码头区地图。三号仓库，偏居一隅，确实不起眼。但重要的是，黄英在描述如何应对日军可能的警觉时，无意间带出了一句： “……通讯班那边最近也忙得很，据说是设备老旧，故障频发，夜里换岗都比平时晚了半刻钟，抱怨声不小……” 通讯班！ 沈前锋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为难。他需要的，正是这类关于日军内部运转状态的、看似不起眼的“边角料”信息。日军江岛守备队的通讯班位置，他早已通过观察大致确定，但具体的换岗时间、人员状态，这些动态情报，是外部观察难以精确掌握的。 黄英这句话，看似随口抱怨，用以佐证码头区形势复杂，却恰恰暴露了她或者说军统，对日军内部动态的掌握程度。这比那份虚无缥缈的文件，有价值得多。 “晚了半刻钟……”沈前锋心中默念，这意味着在特定的时间窗口，通讯班的防卫会有一个短暂的、规律性的薄弱期。这对于他规划救援行动时的路线选择和时机把握，至关重要。 他故意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显得权衡再三，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好，黄组长，这笔交易，我做了。救出潘掌柜之后，我会找机会去三号仓库看看。” 他刻意将救援潘丽娟放在前面，强调这是交易的前提，同时也暗示自己去码头区是“顺带”，并非专门为军统效力。 黄英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稍纵即逝。她举起茶杯：“那就预祝沈先生……马到成功。我等你的好消息。” 沈前锋与她虚碰了一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过，”沈前锋放下茶杯，语气转为严肃，“黄组长，在我行动期间，我希望不要再有任何‘意外’干扰。尤其是，不要再有第二个‘壁虎’出现。” 这是警告，也是划清界限。他表明自己知道军统内部不稳，不希望被牵连。 黄英面色不变，只是眼神锐利了几分：“沈先生放心，家里刚刚打扫过，短时间内，会很干净。” 交易达成，两人又虚与委蛇地说了几句闲话，便先后离开了这处安全的屋子。 走在潮湿、昏暗的街道上，夜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沈前锋的头脑异常清醒。他根本不在乎那份文件是什么，黄英想用它来巩固地位还是打击政敌，都与他的目标无关。 他之所以假意应允，就是为了从这次接触中，汲取真正需要的情报养分。黄英自以为抛出的诱饵，却被他巧妙地“偷梁换柱”，提取了关键信息——日军通讯班的动态。 这让他修改后的救援计划，又多了一分把握。他现在需要立刻找到阿祥，根据通讯班换岗时间可能出现的延迟，再次微调制造混乱的时机和方式。 夜色中，他的身影融入阴影，步伐坚定。与黄英的这次会面，如同一场无声的博弈，他在明处接招，却在暗处，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筹码。 前方的路依旧危机四伏，但手中的牌，似乎又多了一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