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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支手电筒的光柱在沈前锋和昏迷的潘丽娟身上扫过，光线中尘埃飞舞。围上来的几名汉子眼神凶狠，手中剔骨尖刀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寒光。他们像打量掉入陷阱的猎物，缓慢逼近。 带路的暗桩早已不见踪影，仓库大门紧闭，将外面的喧嚣与追兵暂时隔绝，却也把沈前锋困在了这个更为直接的险境之中。他半跪在地，将潘丽娟护在身后，右手悄然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一把从空间取出的军刺，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强行突围，带着昏迷的潘丽娟，成功率几乎为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每一个可能的突破口，甚至想到了是否要再次冒险从空间中取出冲锋枪，制造混乱。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角落阴影里传来的那句话，打破了死寂。 “你们弄坏了我的门。”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平平淡淡，却奇异地让那几个逼近的帮派汉子动作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沈前锋，都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年轻人从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后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油污的双手。他身形瘦削，戴着一副用胶布缠住腿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却异常专注和清澈，似乎眼前紧张的对峙，远不如他刚才摆弄的那些齿轮重要。他绕过一堆生锈的铁链，走到光亮处，目光先是在被沈前锋撞开的、略显变形的侧门铰链上停留了一瞬，皱了皱眉，像是在心疼一件精密的艺术品被粗鲁对待。 然后，他的视线才落到沈前锋身上，上下打量，最后，定格在沈前锋腰间——那里，为了方便行动，沈前锋将一把多功能工具钳别在了皮带上，那超越这个时代工艺的精钢材质和独特的造型，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陈默——沈前锋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潘丽娟昏迷前提到的“工匠”。 他无视周围那些持刀的汉子，径直走到沈前锋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把工具钳上，里面闪烁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探究欲望，如同饿狼看到了鲜肉。 “东西，”他伸出手，手掌上同样沾着黑乎乎的油渍，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对那件“东西”本身的强烈渴求，“给我看看。” 为首的帮派汉子，一个脸上带疤的壮硕男人，似乎对陈默这种反客为主的态度有些不满，瓮声瓮气地开口：“陈默，这两人是……” “闭嘴。” 陈默头也没回，两个字堵了回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把工具钳上。那疤脸汉子竟真的噤声，只是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对这位“工匠”抱有某种程度的忌惮。 沈前锋心中念头急转。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潘丽娟信任的人，是目前绝境中可能出现的一线生机。但他那过于直接和专注的态度，也带来了新的风险——这把来自未来的工具钳，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交出它，可能会暴露更多不该暴露的东西。 不交，可能立刻就会引发冲突，失去这唯一的转机。 电光火石间，沈前锋做出了决定。他缓缓松开按着军刺的手，当着陈默和所有帮派分子的面，解下了那把工具钳，递了过去。动作看似平静，但肌肉依旧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陈默一把抓过工具钳，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立刻退后两步，凑到一支手电筒的光柱下，仔细端详起来。 他先是掂了掂分量，手指摩挲着工具钳表面细腻的防滑纹路，眼中闪过惊异。然后，他尝试着掰开主刀，那顺滑而坚定的开合感，让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他又依次打开剪线钳、锯子、锉刀……每一个小工具的设计之精巧，钢材之坚硬，做工之完美，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甚至用指甲弹了弹锯条，聆听那微弱的金属震颤音。 整个仓库里，只剩下工具钳部件开合的轻微“咔哒”声，以及陈默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他完全沉浸在了对这件“造物”的探索中，忘记了身处的环境，忘记了周围的人，甚至忘记了刚刚还让他心疼的坏掉的门。 帮派分子们面面相觑，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的“技术顾问”如此失态。 沈前锋趁此机会，快速检查了一下潘丽娟的状况。她依旧昏迷，额头有些发烫，但呼吸还算平稳。他心中稍安，注意力重新回到陈默身上。 终于，陈默停止了动作，他将工具钳紧紧攥在手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前锋：“谁做的” 沈前锋早已准备好说辞，面上不动声色：“南洋带来的，德国最新货。” “德国”陈默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充满怀疑的弧度，“这热处理工艺，这钢材配方，这设计思路……德国人再过二十年也未必能有。”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傲慢与笃定。“这上面的标记，我看不懂，但不是任何我知道的厂标。” 沈前锋心头一凛，这“工匠”的眼光比他预想的还要毒辣。他沉默着，没有接话，这个时候，任何多余的解释都可能弄巧成拙。 陈默也不再追问工具的来历，他的目光从工具钳移到沈前锋的脸上，又扫过他身后昏迷的潘丽娟，最后落回沈前锋那身因为钻爬管道和污秽通道而狼狈不堪，但材质明显异于常人的作战服上。 “你身上的‘味道’，”陈默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审视一件复杂的机械故障，“太危险。” 这句话意有所指，不仅仅是指他们被追捕的现状，更是指沈前锋这个人，以及他所携带的一切，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沈前锋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再危险，也比落在日本人手里强。”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青鸟’信任你。” “青鸟”这个代号，显然触动了陈默。他脸上的怀疑和审视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他再次看了一眼潘丽娟，沉默了片刻，终于将那把工具钳……塞进了自己满是油污的上衣口袋里。 “这东西，”他拍了拍口袋，语气不容置疑，“归我了。当修理费和……封口费。” 说完，他不再看沈前锋，转身走向仓库深处那堆机械零件，同时对那几个帮派分子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这两人我管了。” 疤脸汉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悻悻地带着手下退回了阴影里，只是偶尔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不满。 沈前锋看着陈默将那把来自未来的工具钳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代价付出了，暂时的安全，换来了。这个叫陈默的“工匠”，行事古怪，难以捉摸，但至少，他站在“青鸟”这一边。 陈默在零件堆里翻找着，头也不回地丢过来一句：“不想被松井包了饺子，就管好你的好奇，跟上。” 仓库外，日军的搜捕声似乎更近了一些。仓库内，暂时的危机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逼近。沈前锋背起潘丽娟，迈步跟上了那个瘦削而古怪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