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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辉洒满韩家府邸，驱散了昨夜墓园的阴冷与肃杀时，家族宗祠前的巨大青石广场，已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座广场历史悠久，地面由巨大的青罡石严丝合缝地铺就，历经千年风雨与无数次比试的洗礼，石面已被磨得光滑可鉴，却依旧坚固无比。广场北面，是庄严肃穆的韩氏宗祠，飞檐斗拱，朱红大门紧闭，门前矗立着两尊不知名异兽的石雕，睥睨着下方熙攘的人群，无声地诉说着家族的底蕴与威严。 今日，这里是一年一度家族大比的报名之处，也是年轻子弟们命运的十字路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喧嚣声浪几乎要冲上云霄。年轻子弟们穿着各自最好的劲装武服，个个精神抖擞，眼神中闪烁着或兴奋、或紧张、或野性的光芒。他们三五成群，交谈着，笑闹着，或是独自在一旁闭目养神，调整气息。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热血、蓬勃的野心，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对于许多旁系子弟乃至地位不高的直系子弟而言，这是他们鲤鱼跃龙门，获得家族重视和修炼资源的最佳机会，甚至可说是唯一的机会。 负责登记的是两位面容古板、眼神锐利的执事，他们端坐在宗祠前临时摆放的长案之后，身后站着数名气息沉稳的家族护卫，维持着秩序。他们机械地重复着流程，记录着一个个承载着希望与梦想的名字，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仿佛早已见惯了年复一年的兴衰更替。 “韩厉！” 唱名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通道。 一身云纹锦袍的韩厉，龙行虎步而上，神情倨傲，目光扫视间，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之意。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签筒，随手从中抽出一支木签，看也不看，便傲然立于一旁，仿佛冠军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所站立之处，周围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小片区域，无人敢轻易靠近，那是属于强者和权势者的无形领域。不少年轻女眷投去倾慕的目光，而更多的男性子弟，则是敬畏中夹杂着嫉妒。 “韩刚！” “韩雪！” …… 一个个被念到名字的年轻俊杰依次上前，抽取决定他们初步命运的木签。有人抽到看似较弱的对手，面露喜色；有人抽到强敌，则脸色凝重，暗自握紧了拳头。人生的悲喜，在这方寸之地的抽签仪式上，便已初现端倪。 广场的角落，与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格格不入。韩绝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仿佛昨夜墓园中的惊雷未曾发生过。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料子普通，甚至边缘处还有些许磨损，与周围光鲜亮丽的同族相比，显得格外寒酸刺眼。 当他的名字被执事以一种近乎漠然的语调念出时—— “韩绝！” 原本喧闹的广场，出现了极为突兀的、瞬间的凝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声带。无数道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聚焦在这个从角落阴影中默默走出的青衫少年身上。 这些目光，复杂无比。有纯粹的好奇，仿佛在打量一件突然出现在不该出现之地的稀奇物件；有毫不掩饰的审视，试图从他身上找出某些变化的端倪；但更多的，是早已根深蒂固的、几乎成为本能的嘲讽与轻蔑，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向他看似单薄的身躯。 低低的、却清晰可闻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在人群中响起，汇成一股奚落的暗流： “他还真敢来啊我还以为他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呢！” “炼气三层他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吗第一轮不被秒杀，我名字倒过来写！” “估计是知道自己在家族待不下去了，想在彻底滚蛋之前，再最后露一次脸，刷刷存在感吧哈哈，真是可悲又可笑！” “我听说昨天韩彪好像在他那儿吃了点亏是不是真的” “哼，肯定是韩彪大意了，或者这废物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擂台之上，众目睽睽，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些声音，或尖锐，或低沉，或充满恶意，或带着看戏的戏谑，毫无阻碍地传入韩绝的耳中。然而，他依旧恍若未闻，面色平静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不起丝毫涟漪。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经过丈量，径直走向那登记的长案。这份异乎寻常的镇定，反而让一些议论声稍稍低了下去，一些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废物，似乎和以前那个总是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他走到案前，停下。 “姓名，年龄，修为。”负责登记的执事头也不抬，用千篇一律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手中的毛笔蘸满了墨，准备落下。 “韩绝，十六，炼气三层。”韩绝平静地回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他刻意报低了修为。浊仙的修行之路与灵气迥异，其气息内敛深沉，若非修为远高于他或修炼有特殊瞳术，极难探查其深浅。炼气三层，这是一个既能勉强解释他后续可能的表现，又不会过早引起过度关注和警惕的水平。 “炼气三层”那执事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讥诮，上下打量了韩绝一眼，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在说梦话，“韩绝，你确定家族大比可不是族学里的小打小闹，拳脚无眼，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没人能替你担待！” 他的话看似提醒，实则充满了轻蔑与不信任，仿佛在说：你一个炼气三层的废物，上来不是送死吗 韩绝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深邃，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也没有乞求的卑微，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淡然。“确定。”他打断了执事后续可能更多的嘲讽，语气斩钉截铁。 执事被这平静的目光看得微微一怔，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自在，仿佛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完全看穿。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在名册上潦草地写下名字，然后从旁边拿起一枚刻着数字的普通木牌，几乎是扔了过去：“拿着！好自为之！” 韩绝伸手，稳稳地接住飞来的木牌，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他看也没看木牌上的号码，更没有再去看那执事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传声筒。他握紧木牌，转身，在无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注视下，沿着来时的路，平静地走回那个属于他的角落阴影之中。 他身后的广场，在他转身的刹那，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响亮的、不加掩饰的哄笑声。 “炼气三层哈哈哈！他怕是失心疯了吧！” “也好，正好让厉少爷在擂台上再好好‘教导’他一次，让他认清现实！” “我赌他撑不过第一轮十息！” “十息太高看他了，我看三息就得趴下！” 喧嚣与嘲讽，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在他身周那道无形的屏障前悄然退去。他回到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睛，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外表下，丹田之内，那缕灰色的浊气正在缓缓盘旋，如同蛰伏的苍龙，等待着风云际会之时，发出石破天惊的龙吟。 他并未回转自己那间位于家族边缘、破旧不堪的小屋。待广场上的人群因抽签仪式暂告段落而逐渐散去一部分后，他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转向了家族后山，那处几乎被所有族人遗忘的——废弃藏书阁。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有能让他这股蛰伏的力量，真正化为滔天巨浪的“钥匙”。 --- (第三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