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送别与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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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送别与归期 正月初五，年味还未散尽，空气中仍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和炖肉的余香。但张家小院的清晨，却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热闹的、淡淡的离愁别绪。外公陈震霆，要回去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显得格外短暂。从腊月十八至今，不过半个多月，外公却仿佛已经在这个新落成的青砖院落里住了很久很久。他习惯了清晨听着鸡鸣醒来，在院子里打一套舒缓的太极拳；习惯了饭后泡一壶茶，听爷爷讲些村里的陈年旧事，或者考较建国建党的功课；习惯了傍晚时分，抱着我坐在门槛上，看夕阳将远山染成金红，听我叽叽喳喳讲着白天的趣事；更习惯了餐桌上，女儿秀兰带着嗔怪又心疼的“爸，您多吃点这个”，和孙辈们围坐一团的热闹喧嚣。 这半个多月，是他卸下所有职务光环、纯粹作为一个“父亲”和“外公”度过的时光。他脸上的威严被慈祥取代，紧锁的眉头舒展，连偶尔的咳嗽声都似乎少了许多。张家上下，从爷爷到最小的我，都真切地把他当成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最受尊敬和爱戴的长辈。 然而，他是陈震霆，肩上还有未卸的责任，远方还有需要他处理的事务。短暂的休憩过后，终究要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去。 天色微明，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外公已经起床，换回了那身半旧的军便装，身姿重新挺直如松，只是眼神里多了许多难以割舍的温柔。警卫员和王主任早已将简单的行李收拾妥当，吉普车静静地停在院门外。 母亲李秀兰的眼睛从昨晚就开始红肿，此刻更是强忍着泪水，将连夜赶做的几双千层底布鞋、几罐腌得恰到好处的咸菜、以及一大包晒得干透的蘑菇、木耳、还有我特意“推荐”的、空间出产的“石头菜”干叶，仔细地打包好，塞进车里。 “爸，这些您带着……鞋子记得换着穿，咸菜下饭，干菜炖汤……还有这个叶子，念念说泡水喝对嗓子好，您时不时泡一点……” 母亲的声音哽咽，絮絮地叮嘱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关心都塞进这些不起眼的物件里。 外公拍着母亲的手背，声音温和：“秀兰，别忙了，我都记下了。你在家……好好的，别太累着自己。建军那边有消息，及时告诉我。晚晴和晓岚，都是好孩子，你多照应。” 父亲张国民站在一旁，神情郑重：“爸，您放心。家里有我，有德富，一切都好。您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捎个信。” 爷爷拄着拐杖上前，两个经历迥异却同样坚韧的老人双手紧握：“亲家，这次来，家里招待不周，你别见怪。得空……一定再来。咱们老哥俩，还有好多话没唠完。” 外公用力点头：“一定来！老哥哥，你保重身体。这院子，这房子，我看着就高兴。孩子们……都托付给你了。” 他又看向二叔二婶：“德富，手艺不能丢，好好教教建国建党。家里有什么事，兄弟俩多商量。” 二叔二婶连忙点头答应。 轮到建国建党，外公的目光变得严肃了些：“我上次说的话，都记住了留在家，不是让你们荒废光阴。学手艺要钻，干活要实，书也不能丢！有什么想法，写信告诉我。” “记住了，外公！” 两个小伙子挺直腰板，眼神坚定。 苏晚晴带着晓岚站在稍后一点，眼圈也是红红的。外公走过去，看着这个让他十分满意的外孙媳妇，语气和蔼：“晚晴，家里辛苦你了。工作之余，照顾好自己，和秀兰她们互相扶持。晓岚，”他转向安静的女孩，“好好读书，有困难，就跟家里说，跟外公说。” “谢谢外公，我会的。” 苏晚晴轻声道。 “谢谢陈爷爷。” 晓岚也乖巧地点头。 最后，外公蹲下身，将我抱起来。我用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带着淡淡烟草和阳光味道的肩头，闷声说：“外公，你要快点再来看我……还有，要按时喝我给你的叶子水！” 外公笑了，笑声里带着不舍，用力亲了亲我的额头：“好，外公答应念念，一定按时喝，也一定尽快再来看我的小念念，看咱们的新房子，看家里的新变化。” 吉普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外公终于放下我，又逐一看了全家人一眼，仿佛要将每一张面孔都深深印在脑海里。然后，他转身，在王主任和警卫员的陪同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窗摇下，他再次挥手。 “都回吧！外面冷！” 他高声说。 “外公（爸、亲家）一路顺风！” 全家人都喊了出来，声音参差不齐，却饱含深情。 母亲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被父亲轻轻揽住肩膀。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院门，卷起轻微的尘土，沿着村路，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晨雾和山路的拐弯处。 张家小院门前，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枝头叽喳，更衬得这份离别后的空落。 我牵着奶奶的手，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里也有些酸酸的。但想起外公临走时温暖的眼神和承诺，又慢慢踏实起来。 爷爷拄着拐杖，在门口站了很久，才缓缓转身，对着神情有些低落的家人们说：“都别杵着了，回屋吧。亲家是忙大事的人，能来家里住这些日子，是咱们的福气。分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咱们把日子过好，把家操持好，等亲家下次再来，让他看到更好的光景，那才是正理！” 父亲也振作精神：“爹说得对！咱们该干嘛干嘛！建国建党，今天开始，就正式跟着你们二叔学手艺，从磨刀推刨子开始！晚晴，书店今天开门了吧收拾收拾也该去了。念念，走，跟奶奶回屋，外头冷。” 大家被爷爷和父亲的话带动，纷纷收拾心情，各自散去，开始新一天的忙碌。院子里的离愁，渐渐被生活的烟火气冲淡。 母亲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走向灶间，开始准备早饭。苏晚晴也默默跟上帮忙。建国建党对视一眼，走向二叔那间充满木料清香的“工作室”。晓岚拿起书包，准备去村口等车回县中学。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处山峦间渐渐升起的朝阳，金光驱散了最后的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