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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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厂小区7栋没有电梯，楼道灯坏了一半。 林宇摸黑爬上五楼，钥匙插进锁孔时能听到里面电视的声音。 推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外卖盒堆在茶几上，啤酒瓶东倒西歪，沙发上堆着不知干净还是脏的衣服。 合租的胡涛正瘫在沙发上看球赛，见他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手。 “回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 “去参加同学聚会了。”林宇懒得详述，径直走向冰箱拿了瓶水。 胡涛是他老乡，在附近一家汽修厂当技师，比他早来城市三年。 当初就是胡涛介绍的这个合租房，虽然条件差，但胜在便宜。两室一厅，每人每月八百，在这座城市已经算捡漏价了。 “你那奥迪停哪了”胡涛突然问道，“刚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没见你开进来。” “门口不让进，停路边了。”林宇闷声说道。 胡涛喜笑道：“豪车待遇啊！要我说，你干脆换个地儿住得了，都开上a6了还跟我们穷鬼挤什么老破小。” 林宇没接话，拿了换洗衣物钻进卫生间。热水器年久失修，水流忽冷忽热，他草草冲完澡，套上t恤短裤出来时，发现胡涛正在玄关处换鞋。 “小玉一会儿过来，你懂的。”胡涛冲他挤挤眼。 林宇叹了口气：“又让我躲卧室里” “兄弟体谅一下，”胡涛拍拍他的肩，热恋期嘛。你在卧室里别出来，最多两小时！” 十几分钟后，胡涛把他的女朋友接来了。 胡涛的女朋友小玉站在门口，穿着超短裙和露脐装，浓妆艳抹，见到林宇时敷衍地点点头，然后就挂在了胡涛身上。 林宇识相地躲进自己房间。 这场景每月都要上演几次，胡涛和小玉在客厅或者他们房间亲热，而他像个多余的电灯泡一样被赶进自己房间。 林宇的房间只有十几平米，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挤得满满当当。 书桌上放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墙上没有装饰。 这笔记本电脑是他大学时省吃俭用买的，现在看个电影都能煎鸡蛋。 林宇坐在床边，看手机，试图用无聊的抖音短视频掩盖即将到来的噪音。 但很快，熟悉的声响还是穿透薄薄的隔断墙传了过来。 先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接着是小玉做作的娇笑，然后是胡涛油腻的情话：“宝贝，你今天好香……” 林宇将手机音量调大，但无济于事。 隔壁传来各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他猛灌一口冰水，冰水将舌头都冻麻了，却压不下心头那股无名火。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每天工作这么累，晚上回家还得听隔壁的活春宫。 手机屏幕亮起，是柳莹儿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林宇犹豫了一下，拨通了视频通话。 几秒钟后，柳莹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似乎刚洗完脸，头发松松地扎着，没化妆的脸在床头灯下显得格外清纯。 “怎么啦”她声音轻柔，带着些许困意。 林宇把手机靠在枕头上，瘫倒在床：“被隔壁的合租室友吵得睡不着。” “隔壁的合租室友”柳莹儿歪着头，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大，“哦！是那种吵吧” 隔壁适时地传来一声高亢的呻吟，仿佛在为她的话做注解。 柳莹儿噗嗤一笑，连忙捂住嘴。 “还笑！我都快疯了。”林宇哀嚎一声，用枕头捂住半边脸。 柳莹儿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机镜头里露出她穿着卡通睡衣的肩膀：“可怜的林同学，要不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当我是小朋友啊”林宇略有些不高兴。 “试试嘛～我小时候睡不着，妈妈就这样哄我。”柳莹儿眨眨眼说道。 她清了清嗓子，用播音员般字正腔圆的语调开始：“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它住在一个很吵很吵的森林里……” 林宇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就被柳莹儿的声音吸引。 她没有刻意装可爱，而是用一种温暖、平和的语调讲述着：小兔子如何用棉花塞住耳朵，如何数星星入睡，最后如何发现其实安静就在心里。 “……所以小兔子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躺在柔软的云朵上，慢慢地，慢慢地，就睡着了。” 柳莹儿的声音越来越轻，像羽毛般拂过耳膜。 林宇的眼皮开始发沉，隔壁的噪音似乎也远去了。 恍惚中，他看见屏幕里的柳莹儿微笑着，左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像一颗小星星。 “晚安，林同学。”她轻声说，但没有挂断视频。 林宇想回应，但睡意如潮水般涌来。 屏幕那端，柳莹儿看着林宇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说了句“做个好梦”，才恋恋不舍地结束通话。 她抱着手机躺下，想起同学会上林宇被嘲笑时隐忍的表情，她偷偷笑了起来。 …… 中午饭点时间，蕾丝传媒的办公区逐渐空了下来。 林宇蹲在行政部小张的工位下，手里拿着螺丝刀，正与一台老旧电脑主机箱里的cpu风扇作斗争。 “林宇，再用力点往里推。对，就是那个插口！”小张站在一旁指挥，手里还端着刚取回来的外卖。 机箱风扇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嗡嗡声，像是随时会散架。 拆下旧风扇后，林宇将新买的风扇安了上去。 他的t恤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一片。 他在公司的工作就是干各种体力活，除非他干不了，才有可能花钱请外援。 “好了。”他最后拧紧一颗螺丝，按下电源键，新风扇立刻安静顺畅地运转起来。 小张欢呼一声：“太感谢了！要是叫电脑店那帮人过来，每次都拖好久。” 她递过一包纸巾。 “擦擦手吧，全是灰。” 林宇刚接过纸巾，余光就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经过。 柳莹儿今天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马尾，走路时发梢轻轻摆动。 她看似随意地往行政部扫了一眼，目光与林宇相遇的瞬间，左眼悄悄地眨了一下。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我去吃饭了。”林宇匆忙擦了擦手，把螺丝刀还给小张。 “哎，等等！王姐说下午还有台打印机……”小张在后面说道。 林宇已经快步走出行政部，假装没听见。 走廊上，柳莹儿正站在电梯前玩手机，一副等人的样子。 林宇若无其事地站到她旁边，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同事距离。 电梯门关上后，柳莹儿立刻像变了个人，肩膀放松下来，手指悄悄勾住林宇的衣角：“饿死我了，直播了一上午！” “想吃什么”林宇按下b1按钮，那里通往商业街。 “你定吧。”柳莹儿仰头看他，睫毛忽闪忽闪的。 林宇想了想：“要不吃黄焖鸡米饭吧好久没吃了。” “好啊！”柳莹儿眼睛一亮，“我知道有家特别正宗的在商业街拐角，人少还便宜。” 电梯停在b1，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出电梯，间隔五步远，像两个恰好同路的陌生人。 这种伪装他们已经练习得很熟练，公司禁止员工恋爱不报备，而报备意味着层层审批、经纪人约谈，甚至可能影响柳莹儿的工作。